众人一阵阵惊叹中,礼亲王元清起身,抿得薄拨的唇在望向李君岳时,露出一点笑意:“摄政王叔,皇兄身子弱,请容清儿代替皇兄敬您一杯,感谢您为国劳心劳力,与君分忧。”
元清穿着银红色八团福字锦袍,腰束玉带,身材挺拔如同临风一枝修竹。
酒是内府自酿的,埋放了近百年,芳香四溢。元清亲自执了酒壶,斟满了两杯,一杯送到李君岳面前,一杯自己以袖掩面,仰首饮尽。
李君岳见他神采飞扬,难得的少年郎,微微俯身,道:“多谢王爷敬酒。”
按例要饮尽杯中酒,李君岳眼光略转,已有亲信随从上来用银针试探了,方一饮而尽。
大殿内外,红烛早就一盏接着一盏地点燃,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将李君岳笼罩在一片红色光晕中。
我的眼神飘了飘,子彦的四万轻骑应该已经到了百里之外的冀州府回合了建武大将军辛梓的神御军,近得几乎已经可以隐约听见铁蹄铮铮。这样一想,顿时觉得闷得透不过气来,一层层的汗水打透了身上的凤袍。
那一日是己未日,后世便称为“己未之变”。
变故初起的时候是半夜,酒宴已经快要散了,忽然隐约听见风中远远挟着几声呼喝。我静静听着,那风声中,不仅有短促的叫喊声,偶尔还有叮铛作响,明明是兵器相交的声音,宫女内侍吓得发抖,李君岳匆忙走了出去。
片刻又回来。
“可是乱军进了城?”我问道。
李君岳已经换了轻甲,我从来不曾见他着甲胄,黄金软甲底下衬出锦袍的朱红,团花龙纹,玉螭带勾,显得越发长身玉立,因为高,我又觉得离着太远,只觉得陌生得仿佛不认得。
“辛梓定是想要孤王的命,”李君岳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讲叙不相干的事:“神御军兵马都在他手里,他竟然按兵不动,眼下乱军过冀州入城,只怕京畿卫和羽林军撑不到两个时辰。”他笑了一笑:“我和子彦同父的手足,这么些年来,一直友爱,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
李君岳从掌弓的亲随手里接过御弓,回头望见了我和佑儿、清儿在一起,径直走到她面前,说:“我叫靳汨带人,护送你先去上苑。”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缓缓摇头,靳汨带着侍卫们一涌而上,堵在了我面前。而紧紧相随李君岳的十余人,亦执了剑,护在他面前。旁边的宫眷惊慌失措地躲到廊柱后面。
李君岳恍若未见,隔着那样多的人,嘴角微微上扬,竟似笑了:“月华,你这是做什么,想要杀我么?”
外面成千上万的人在拼命,在厮杀,在呐喊,在缠斗,在死去,而大殿中烛火轻摇,竟似将那如海的血战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他和我两人都有片刻的沉默,到是元佑冷冷的面对李君岳:“要知道,朕和母后还有三弟等这日已经等了很久了。”
“原来皇帝早已长大了。”李君岳不无讥诮
:“很早以前,你就惦着想要一剑杀了我。”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清儿不惧地迎视着李君岳,声音还是清朗镇定:“你弑杀了父皇,又把刚好撞见的沈贵妃灭了口,你当我们不知道吗?”
“乱臣贼子?”李君岳轻笑:“他是父皇的儿子,我也是,为什么他做得皇帝,我就是乱臣贼子?我偏要将这天下争到手里来,我就要让死去的父皇也看着——我哪点不如他!”
我慢慢直起了身子,声音清冷如雪:“王爷,你并非不如先皇,只可惜生不逢时,时不与我,这九五至尊不是你能坐的。”
李君岳一愕,旋即大笑:“我一直以诚相待你母子,结果换来的却是乱臣贼子的骂名,可笑,可笑!”
我转过身来直视他,紫晶碎瑛的步摇,在鬓畔漱漱作响,眸光流转,竟似有说不出的妩媚:“王爷难道不觉得,信亲王的一切都太顺当了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皇帝根本还有一着绝杀。”我一字一句慢慢道出:“信王一向忠诚,他压根就没想谋反,华凛是先帝亲信,怎么会临阵倒戈,云中郡王见我母子被困,怎么会袖手旁观?信王只是率着大队人马,将这京师慢慢围成铁桶,不管是你的京畿卫,还是能调遣的羽林军,最后都是瓮中之鳖。皇帝忍常人所不能忍,甘冒奇险,等的就是这一天把你手中的军队斩草除根。”
李君岳突觉胸中绞痛,他一手捂住胸口,踉跄了几步,才在亲信扶持下站住脚,他的脸色骤然雪白如纸,一面怒视着元清:“酒中……有毒!”他唇角有淡淡一缕血丝,分明是中了巨毒前兆。
“四皇叔的王妃是药王的传人,可制天下奇毒,无色无嗅,银针也检验不出。”元清冷笑,小小年纪,已经在皇族争斗中茁壮成长起来,言语之间已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面对血型杀戮已是面不改色。
厅中人顿时剑拔弩张,李君岳身后的亲信纷纷护着他,大呼道:“摄政王!”
我把元清、元佑拉到身后,冷冷开言道:“统统将兵刃放下,哀家饶你们不死!”
仿佛是验证我的话,朱雀门外忽然响起潮水般的呐喊声,号角的声音响彻长天,夜空似乎都被这清洌的声音震动,然后是更沉闷更遥远的声音——那是信亲王的大军在用巨木撞击朱雀门。
李君岳眼中闪烁着莫测的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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