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北精神一振,孟东庭也来了兴趣,纷纷坐直了身子,注意听着。
马兴邦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三个多月以前,我们广升号准备打通通往宣大边境的通道,事关紧要,家父派我亲自二弟运了一大批粮食往大同报中,做完这笔大买卖,也同时打通了往京师的要道。家父高兴极了,说今后我们商号可以算是扬州府数一数二的盐商,就算放眼天下,也能跻身前四之列,日后生意必是越做越大,我们着实庆祝了一番。”
这事欧阳北自也曾听闻,那时广升号还大摆筵宴,宴请扬州父老。欧阳北也接到请帖,只是公务缠身,没法亲往。此时再一回想前些时日的辉煌,对照顷刻间化作灰烬的马府,颇有恍若隔世之感。
马兴邦仍然沉浸在感伤的情绪之中,他又是一声叹气,道:“那天午间我们刚刚宴请过宾客,便有一个男子进到镖局里来,说有一批粮食托我们送到宣府。那时我们刚走通了到宣大边境的路,听到这桩生意自是很乐意。我看那人四、五十岁年纪,面色黝黑,一脸虬髯,好似那三国的张飞,举手投足见颇见几分豪气,不像是平常人。我不敢失了礼数,连忙请那人入内与家父详谈。那人看了我父子二人一眼,说道:‘三月之内,请贵商号将一千石粮食运送至宣府报中,事成之后,除了重金相谢之外,另奉送一张五千引的盐引。’说完,他当场就拿出一半的定金纹银一万两和一张五千引的盐引票根。”
欧阳北心下一凛,知道要说到关键所在了,连忙往前倾了倾身子,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紧要的字眼。
马兴邦继续道:“我们广升号的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但是一下拿出这么大数目白花花的银子,还是把大伙儿都看傻了眼。谁知家父竟然忽地站起说道:‘来人!给我送客!’我大吃一惊,忙道:‘爹爹!这可不是笔小买卖!你这是何故啊?’”
“家父并不睬我,只是对那人说道:‘承蒙阁下看得起我广升号,只是这单生意我不能接。’那人一脸吃惊,说道:‘马老爷子不接这单生意?难道是因为我给的酬金不够?’家父说道:‘这位朋友不像是本地人,既然能带着这么大票粮食和银子来到我这里,路上不出差池,那自然有办法送到宣府去,现在却要出超出正常范围这么多的价钱让我们帮着运,只怕这中间有什么东西来路不明,马某不敢接啊。’”
欧阳北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由得暗自钦佩这马老爷子深明世情、目光如炬,难怪能成为扬州盐商中的翘楚,确实不是寻常商号能比的。
马兴邦道:“那人听家父这么一说,登时歉然一笑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瞒不过马老爷子的眼去。我这些东西里确实有一样是来路不明。’家父见他爽快,登时哼地一声,道:‘既如此,还是请足下托别家去运吧!’那人继续道:‘那倒也不必。马老爷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家父知道他有什么秘密的话要说,便在后院找了间书房让他进去,那人却让我守住门口。当时我心里老大不高兴,知道他这秘密不想说给更多人听,想我马兴邦早已当家作主,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轻视过?但那人好歹是带着银子的财神爷,我也不好发作,便借守在书房外的机会偷听他们说话。”
欧阳北微微笑道:“马大公子这等人物,竟也干偷听这种事?”
马兴邦哈哈一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正所谓要听心腹事,单听背后言。那人和家父谈了半个时辰,我就算不是有心想偷听他二人说话,但他们说话声音时大时小,有时还争吵几句,我想不听也不行。”
欧阳北不禁咧嘴笑出声来,孟东庭在一旁也是一阵莞尔,觉得这马大公子说话确是直爽好玩。
马兴邦道:“只听家父粗着嗓门问道:‘足下既能带着千石粮食和万两白银来去自如,为何不自己送去宣府?’那人笑道:‘我自有难言之隐。’家父见他语焉不详,立时冷哼一声,说道:‘足下若不愿说明,我又如何敢接你这单生意!如果你这东西不干净,我岂不是徒惹一身骚?’那人又是一笑,说道:‘我是前朝遗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说着似有兵刃出鞘的声音,跟着家父就一声低呼出来。我顿感不妙,以为他们俩人要拉家伙动手,正待闯入,却听家父叫道:‘前朝遗老,这……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不好去宣府,原来是难过京师这一要道……’”
欧阳北听得心痒难耐,孟东庭更是云里雾里,猜不透什么叫做“前朝遗老”,忙道:“到底这人是什么来历,马大公子可知道?”
马兴邦嘿嘿一笑,道:“不瞒你说,咱们生意人祖师爷传下来个行规。那便是绝不能轻易透露委托之人的姓名来历。所以不管我是不是知道,都恕我不能相告。北爷、小兄弟,你们若是想知道,得靠你们自个儿去猜了。”
欧阳北劝道:“如今广升号基业都已毁了,马老爷子更是惨遭毒手,马大公子还这般死守行规的话,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马兴邦摇摇头道:“北爷,这就是你小看我姓马的了!头可断血可流,也绝不能背离了‘信’这个字。就算我马家老小如今惨遭不幸,广升号从此一蹶不振,但日后未尝就没有机会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想让我现在就抛了行规,那是不可能的!”
一旁听他说话的孟东庭投来赞许的目光,而欧阳北见他落泊至此仍然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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