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珠骨溜溜直转,附在紫衣耳边,悄悄放低了声音,“听说……”
紫衣只摩挲著指甲,漫不经心道:“听说什麽?”
“听说,那倌儿生得极美,仿佛个雪雕出来的人儿,就是……就是主子,也被比了下去……”最後几个字细弱蚊吟。
“哼”,紫衣冷笑一声,“生得美又怎样,花街里长相标致的倌儿姐儿多了去,指不定一条贱命能活到几时。送往迎来的营生哪里就如戏文里唱的那般轻巧,在楼子里熬干了面皮骨血,我倒要看看他还如何风光得起来。”
尤瑞忙恭著腰陪小心,“主子说得极是,不晓得哪个狗杀才传的,可著劲儿胡哏,以主子的名号还怕个雏儿不成”,又压低声音道:“只是这般排场进来,背後怕是有什麽了不得的主儿。别瞧是个雏儿,指不定会玩多少手段,现在的雏儿可都狠著呢,下套子使绊子穿小鞋养眼线一样不落,一肚子阴招儿。主子可是咱积香楼的红牌,树大招风,别被盯上了。”
紫衣伸手拾起一颗碧玉葡萄送到眼前,不动声色挑在指尖轻轻一捏,汁水立时从裂口溢出,好似血滴子源源不断。他唇边荡开一抹冷笑,“什麽叫别被盯上,这是不愿意就不会被盯上的事儿麽,估摸著早就盯上了,这会子正盘算琢磨如何冲我来呢。”
他话音方落,门前珠帘就被一双玉指轻飘飘拨开,现出一抹嫋娜身影。
尤瑞阴著脸孔朝来者上下打量,眼里好似盛著一块冰,伏在主子耳边低低道:“这就来了。”不动声色默默躬身退向暗影中去。
那来人倒也识礼数,低眉顺眼乖乖巧巧跪下,嗓音又滑又脆,“奴家是新进楼子的小倌,姓凌,单名一个晚字。听闻积香楼紫衣公子美人天成,善诗词善琴箫,五陵少年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仰慕诸多时日一直无缘得见,今日特来拜会”,顿了顿,“……果然名不虚传。”
言罢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工笔精心描画的眉目,如梅如菊如雪如月,眸光幽滟仿佛汪著一潭黑水深不见底。
紫衣斜斜靠在榻上,笑意盈盈:“凌公子此言可折煞紫衣了,紫衣生在这烟花之地,见过美人无数,今日一见凌公子才晓得过往那些俱是胭脂俗粉,什麽是真真正正的美人,今个儿这才算是见识了。往後大家都在一个楼子里,虽不免碰面也要常走动才好,别生分了。”
他从侍童手里接过一颗葡萄,慢悠悠捏在手中把玩。凌晚还干干跪在地上,他只当没瞧见,闲扯几句家常,道道苦水,又就著积香楼陈年往事说开去,直把整条街的倌儿姐儿荤谈野话几乎扯尽,才望向地上那人,软言软语道:“凌公子初来积香楼,紫衣欢喜得紧,说著说著一不留神天色倒暗了。我身子也有些乏,好在来日方长,有什麽话儿以後慢慢地说。”
他招手唤来跪在脚边剥葡萄的小奴才,“伺候凌公子回屋歇息,万万闪失不得,今後见了凌公子等於见了主子我,若胆敢一丝不敬,可仔细你的皮。”
那小奴才唯唯诺诺应了,小心行至凌晚面前,凌晚支起身体微微一躬身,不言不语态似乖巧退出去。
那抹身影方消失在珠帘外,紫衣忽地立起身,狠狠一脚踢翻酽葡萄的水桶,眼中怨毒闪过,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凌晚塞给那一路随行的小奴才一锭银子,直到看著他下了楼,方才跨入屋内轻轻掩上房门。
屋内不声不响立著两个娃娃,一摸一样青白面皮乌紫眼圈,躯体佝偻阴气森森,正是贴身侍童小金小银。
小金道:“此屋已被布了阵法,内里说话不会传到外面半分,外面亦瞧不见屋内人影。”
小银道:“秦爷吩咐,每日戌时起至第二日辰时任何人不得入屋内,若有人胆敢硬闯,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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