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晚脸上发烧,拳头捶那人一下,低下眼道:“……也只好由著你了。”t
夜色轻柔地笼上平今河河水。
三更时分,水面上聚起一层薄薄雾气,一片白茫中缓缓地,缓缓地划来一只小船。
小船上跪著个清秀少年,青白面皮挂下两道泪痕,瘦骨嶙峋触目惊心,对面坐著个黝黑汉子,正是萧家少爷与仆从福生。
如同过往的无数年月,这两只鬼将陈年旧怨好一通上演,巫山云雨缠绵缱绻,转眼间面红耳赤争吵不休,一个攥紧篙橹执意向回划,一个摇摇欲坠立在船沿。
那少爷鬼在夜风中颤抖不已,“你……你若是敢动那船篙一下……我就立即跳下去……”
仆从鬼闭了眼睛猛地一撑船篙。
萧少爷满心绝望万念俱灰,朝漆黑河水中纵身一跃。
哪料刚触到湖面,仿佛撞上一堵坚硬泥墙,不但没有坠入水中,反而硌出一身青紫,水波就在眼皮底下晃来荡去,奈何死活沈不入河里。
萧少爷怒气冲冲,脱口大骂:“哪个龟蛋作孽,害得爷爷我死都死不成!”他在坚硬湖面上猛踩猛跺,还企图夺了船篙把河面砸个窟窿。
福生赶紧跳下船去将自家少爷牢牢抱在怀中,悔恨道:“福生知错了,福生再也不敢惹少爷生气了!日後少爷去哪里,福生就去哪里,日日夜夜岁岁年年守著少爷!”
萧少爷抱起胳膊,上下打量这个傻汉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仿佛个孩子终於出了气,“这还差不多。”
青白面皮泛上一缕酥红,反手搂紧福生的腰。
初升的阳光洒满河面,萧少爷从船篷中向外探去,船外一片明媚,风光正好。不远的岸边是一小户农家,支著柴扉,种著葡萄,藤条细长,叶儿青嫩,花朵儿好似一颗颗米粒,在澄空下,阳光中轻颤,可爱得紧。
他将脑袋抵在福生胸前,“往日恩恩怨怨我皆已不愿回首,只盼将来能与你在一处,好好瞧瞧外面光景,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福生点点头,咧嘴一笑:“少爷说得是,再也不分开了。”
粼粼湖面上,一只小船划著水波,就此渐渐行远了。
美人成灾 九
秦辰与凌晚在京城渡口下了船,登上前来接应的马车,一摇三晃朝秦府的方向走。
凌晚抱膝坐在角落里,一路默默无言,只盯著自个儿脚尖发愣。
秦辰想这狐狸兴许从未出过渔阳县城,初入京中难免生涩紧张,遂拿了软垫给这狐狸垫上,将他圈进怀中,“你日後安心住在我府上,我派一两个贴心仆从好生伺候,若是缺东少西,或是不便之处,尽管说与我听。你既已成了我的人,在京中便无须拘谨担忧,我自然处处回护你,不会再教你受半分委屈。”
凌晚点点头,算是应了。
马车行了几炷香的工夫,在一座富贵大宅前停下。宅前立著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正中一扇朱漆大门,门上有金漆兽面锡环,两旁角门各一扇,彩绘檐角,黑漆油饰仿柱,颇为气派。
秦辰在凌晚额头一亲,态度亲昵,“咱们到家了。”
他高高兴兴把凌晚抱下马车,拽著他迫不及待向前奔去,一路穿过正门厅堂回廊中殿,片刻不歇势如破竹,仿佛个小儿欣喜若狂。凌晚被他拖得踉踉跄跄,敢怒不敢言。
秦辰一把推开後寝房门跨入屋内,扭头对凌晚道:“这便是我的寝屋,你我今後就睡这里,瞧瞧我布置的这些个山水画,玉插屏,瓷器漆器……”他献宝似的一件件指给凌晚看,“青花桃纹执壶,十二月花神纹杯,紫檀雕刻屏风,芙蓉石璃耳盖炉,每一件皆价值连城千金难求,如何?”
凌晚冷眼打量屋子上下,梁栋斗拱以青碧洒金绘饰,花梨木架上珍宝琳琅密密麻麻却全无一丝活气,遂假情假意道:“极好。”
夜深,秦辰抱著凌晚已然入睡,呼吸均匀平稳。凌晚被当做布偶圈在怀中动弹不得,默默凝视桌上一炷檀香忽明忽灭。
他方才被秦辰一路从正门拖拽至後寝,竟没真正瞧见这宅子究竟长得什麽样,现下横竖睡不著,睁大双眼打量起这间寝屋。
这间屋子本不算小,被各类奇珍异宝填塞得满满当当,却无任何日常起居用具,不似住人的地方,倒像下葬时盛放著无数祭品宝器的棺材,睡在里面只觉一股子肃杀冷然。
凌晚越看这屋子越觉古怪,近处梨花木架上用玉盘托著一小颗夜明珠,在漆黑深夜幽幽发亮,仿佛一只独眼阴险地瞧著自己。
他下意识蜷起身子将半张脸埋进被窝,只小心露出一双眼,借著幽幽冷光默默看去。
只见那夜明珠旁置著一只多环玛瑙瓶,又细又长通体暗红,雕著极细极小的花草藤蔓纹样,精致非常,乍一看瞧不出有何异样。凌晚却觉有股说不出的古怪,忍不住瞧了又瞧,细看之下赫然发觉那一朵朵花竟是一枚枚人头,扭曲著面庞尖叫哭喊。
他暗道果然古怪,却不知秦辰收著此物有何用处,想了又想没有头绪,也就睡去了。
在秦府好吃好住几日,秦辰待他极为体贴,每日亲自用小炉瓦罐熬好汤药,端到庭院中央,拿冰糖哄他一口一口喝下去。
凌晚嫌那药苦自是不甘愿,边喝边洒每每弄得石桌石凳淋漓一片。
秦辰也不生气,只软言软语相劝,“我特意加了甘草,熬了又熬,定然不再苦了。”
凌晚将信将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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