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阴凉,罪狱主事的一席话也更如金风吹遍,四下无音,回音袅袅,无端眼前就有一片寸草无生的景象漫延,寒意顺着凉守宫的脊柱瑟瑟地爬上脑后,惊得他冻在原地,人死灯灭般没了声息。
茕茕的足音渐远,凉守宫失了主心骨,“通”一声瘫坐在地。
“三十万赦天大祭在即……”
“众生都将平等地接受神意的洗礼……”
“尽可烟销……”
恐惧的漩涡迅速吞没了他,四肢百骇都没了着落,只觉得一股巨力正拖着他沉沦、沉沦,永不触底。
不……不……我替你们做了那么多事……你们怎能!你们怎能如此对我!!
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抹了一把额头,厚厚的妆粉糊成一团。毛骨悚然,极致的恐慌下,竟不能晕过去,神志像泡在冰水里清醒,如同有一把荆草缠着他的脑袋,不断收紧。
“啊……啊——啊——!!”他不堪折磨地大叫起来。
暗夜下的囚牢,只有主道上孤零零燃起的一支松明火把远远投来昏昧的橘光。
凉守宫喊累了,大口喘着气,绝望地盯着那还在不停摇摆的火团。深青色的烟,无动于衷地升起,消散于无形。
烟……
空洞的双眼忽然又有了聚焦,他极速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在意,立刻凭空书写了一行字,化作白烟、飞入云穹。
另一边,梦骸生怒波难平地步出议事的正殿。不能亲手复仇的恼恨让他心血燥动。
决不罢休。他才不管什么赦天大祭、永生之路。他的人生,早已随着魏坤舆的灰飞烟灭而终结了。
抬头,看到玄色的袍服就在他正前,他定了定心神,疾步追上。“圣裁者……”
黑罪孔雀略侧了侧身,根本不看他。“梦骸生,方才话已经说得很清楚……”
“地擘固然要以大局为重,但是——祸风行——”
弁袭君身形一凝,竟是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梦骸生转到他跟前,逼视着他泠然的眼:“当日,祸风行也在烟都,地擘难道就不好奇,他去了哪儿吗?”
犹如有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在那张妖异冷酷的脸上慢慢划开。
梦骸生唇角一弯,抓住这一瞬之机、忽然伸出双手扣住黑罪孔雀的肩膀,红瞳一闪,一道诡异的印记自眼中旋空而出、一下子被摄入了弁袭君的灵台中。
黑曜石的双瞳失却了光芒,黯淡了下去。
未雨绸缪、花萼相辉楼。
朱栏堆砌的所在,隔绝了外界嘈杂的整备之音。澹台无竹遍寻宗师不得,终于想起这处清静之地,赶忙来探。
果不其然,一管狼毫慢慢在纸面抻开悬针的一笔,随即搁置在案,大宗师十分耐性地举起纸张,轻轻地吹干那字迹。
澹台无竹无礼惯了,站在门口告了声罪,就大咧咧迈步凑到书案旁。只见案头一摞书稿,最上面一张未装订的封皮,左上角的签条上明白无误地用烟都宫体字写着“天罚救赎”的字样——正是逆海崇帆神典八章中遗失的第二章 。而另一边则是那一册《烟光挽虹帖》,已被翻卷了边。
“竹宫,你知道吾为何从来不颁行任何文书、奏表于世吗?”大宗师一笔一划审视过去那一行行字迹,突然发问。
澹台无竹恭敬低下头去:“还请宗师赐教。”
“任何思想,一旦落到纸面,就再也不是原本脑中的样子了。书写下来,就成了穿凿附会的材料、任意曲解的把柄、诬蔑中伤的证据。”古陵逝烟把那书页归到文稿最末,轻轻地抖落整理,“大道不言。言说了,口耳相传,越传越偏,不同的人,站在自己的利益点就会有不同的解释,久而久之,矛盾就产生了。且这种矛盾,会是比什么市井械斗、免冠徒跣更为可怕的信仰之争。”他把整理过的书稿递给澹台无竹。
澹台无竹郑重接过,回答道:“而越是狂热的信徒,就越容易受到异端的煽动。”
大宗师不再多言,仔细收起了字帖,另拿笔在笔洗中涮开如烟如缕的墨痕。
“属下收到消息,中原正道依凭天地人三脉破除尘世暗夜之咒的行动就在后日,估计逆海崇帆也会选在同一天举行三十万赦天大祭。诸事稳妥,只待宗师示下。”
“那是他们唱大戏的日子,咱们正好,回返烟都。”
作者有话要说: 过完这章,再来场乱斗就撒花完结喽~~~
第53章 五十一
孟秋之月,庚辛日。
浓云密覆于天,在渐起的西风的催促里缓慢地拥挤,变成一簇一簇阴翳的波皷。穹窿无际,似一汪深海,悬于万人头顶而将倾未倾。
一扇有些松垮的门板“吱呀”一声被刮过半山的风吹开,凉风卷入室内,“嗤”一下吹熄了案头的油灯,无数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霎时如这山林里被惊飞的鸟雀乱舞一室。一双属于男子的瘦削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几下,攥住了两三页,但更多的字纸还是散得到处都是。他叹了口气,有些恼恨地用力关紧房门。腾空的书页一下子失了魂,飘飘荡荡地落下来,只听得破败的砂石屋宅外山风呜咽。
此人名唤张乐城,原本江湖、武林对他而言只是个那么遥远的传言,守着祖上传下的买卖,他老实本分跑着他书商的生意。偶尔同文坛才子们围炉醅酒,赶上武功高手们施展绝世轻功自对面楼顶一掠而过,他们指着被踢落的瓦片笑得一团和气。可先有魔佛降世,他不肯听从法旨,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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