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兰,照着腮帮子重重亲了一口。
普兰窘得满脸羞红。
不幸的是,这一幕恰巧被米勒祭司撞见了。老头子摔了烟斗,挥舞着鞭子在乔伊亚身后追了三天。
这年初夏,罗生盆地的大榕树上并排扎起了两张吊床。乔伊亚和普兰躺在里面,一边避暑纳凉,一边闲聊胡扯。
清爽的凉风吹过来,拨开树叶,露出了头顶一小片湛蓝的晴空。
长翼鸟的群居地就在附近,当年的胖小乌早已长大,有了光滑的羽毛、瘦长的颈子和一对展幅六尺的翅膀,足以在山顶平稳盘旋。但是,为了洗清幼年“不如鸡”的屈辱,小乌更喜欢往榕树里钻,以向乔伊亚和普兰展示自己精湛的飞翔技巧。
榕树多气根,悬垂如木栅。
飞一次,挂一次。
小乌缺乏经验,总是倒霉地一头撞上气根,然后扑簌簌顺着藤条往下落,摔得灰头土脸。摔多了以后,它居然熟能生巧,学会了用单脚勾住藤条,像钟摆一样在空中来回晃荡几次,再灵巧地斜刺出去。
动作漂亮,反应敏捷,只是代价巨大——每回乔伊亚和普兰一觉醒来,身上总是盖满了震落的树叶子。
当小乌又一次表演完高空杂技后,普兰掸开脸上的草叶,轻咳了两声,说:“乔伊,我在想……映加海那么大,谁也没真的飞越过。要是小乌体力不够,飞不到对岸,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话音刚落,远处的小乌猛地一记回旋,瞬间冲了回来。它倒悬在吊床下,用两只脚爪勾住拉绳,又抽又拽地表达抗议。
乔伊亚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长翼鸟不光会飞,也会游水。小乌要是飞累了,可以落在海里漂一会儿。如果运气够好,遇见鱼群,说不准还能抽空吃顿饭呢。”
小乌得到肯定,欣悦地啼叫了一声,左脚激动地往外抽,谁知和拉绳死死绞到了一起。剧烈挣扎半天后,它挣脱未果,筋疲力尽地耷拉在吊床底下,开始尴尬地装死。
乔伊亚看向普兰,不解地问:“这都是以前你告诉我的啊,怎么你自己反而不记得了?”
普兰心虚地移开目光,避之不谈,生硬地换了个话题:“那……维多利亚大陆不一定有风铃花吧?要是我们不当心走散了,我该怎么找你呢?”
乔伊亚索性从吊床上坐了起来。
他担忧地问:“普兰,你到底怎么了?”
即便是乔伊亚这样粗神经的人,也发现普兰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自从过完十一岁生日,普兰对维多利亚大陆的热忱就消减了大半,还常常冒出来许多稀奇古怪的顾忌。他们现在仍然会一起计划,一起讨论,但乔伊亚感觉得到,普兰的笑容是伪装的——浮于唇形,却不入眼。
乔伊亚是多么害怕啊。
他怕他亲爱的普兰也像米勒祭司一样,被腐旧的法典侵蚀了灵魂,迷失在宏大的女神崇拜里,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没什么,只是有点害怕。”普兰不敢面对乔伊亚。他低着头,小声说:“乔伊,我们乖乖留在村子里不好吗?般萨在海上漂浮了千百年,还没有谁真的走出去过,可大家照样过得很快乐。这儿多安全啊,维多利亚大陆……谁知道它究竟多危险。”
“哪会这么容易出事?”乔伊亚笑着道,“别怕,你还有我呢!”
普兰却笑不出来。
他顿了顿,对乔伊亚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传说是传说,现实是现实,真正的维多利亚……或许跟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一点儿也不美好。
“书上说,羊头巫祝屠杀了路经戈扎蓝的狮群,连幼狮也没放过。这么残暴的部落,我们要是去拜访,真的能活着离开吗?虬龙殿藏在月光的阴影里,只有入口,没有出口。我们要是进去了,说不定会被永远困在里面。还有古音之井,每一年,我们听到的那么多声音里,不是都夹杂着可怕的惨叫吗?
“还有你的病。如果你的病没治愈,复发了,维多利亚离般萨那么远,你会立刻死在那儿的。”
普兰看着乔伊亚,眼里写满了忧愁:“乔伊,这些……你难道不害怕吗?”
乔伊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浅栗色的头发微微发颤,在阳光里亮得像金箔。
他牵起普兰的手,十指相扣,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我当然会害怕,可是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远方了。”
他望着枝叶间那方狭窄的天空,微笑道:“普兰,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冒险的旅者不会只走大路。如果一条路直接通往天堂,没有歧途,没有未知,也没有危险,旅行不就失去意义了吗?
“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噩梦了,梦见自己死在了维多利亚的丛林、山野和雪原里,甚至没能飞越映加海,死在了小乌背上。但那没关系,就算葬身映加海,我也觉得非常幸福。”
“般萨很安宁,可死寂的安宁才是我的梦魇。普兰,我的梦想在海的那边,我的葬身之所,也应该在海的那边。”
乔伊亚的声音很坚定,每个字都在普兰心中激出共鸣。普兰眼眶温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打颤了一片树叶。
在十一岁之前,远方也曾是普兰的梦想。维多利亚大陆的流云、飞鸟、风笛、浅草,曾是他愿意用生命交换的瑰宝。
可是乔伊亚,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女神在我们的头顶微笑,你不知道自然的洪流中我们比微尘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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