暇时间的存在,就会让他忍不住地想起一个人来。叶朝在等待着足够长的时间去模糊那个人曾经在他的脑海里留下的记忆,直到他再也想不起来的那一天。
暑期过后刚一开学,教英语的韩老师就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跑到县城做翻译去了。叶朝所带的两个班的学生,愣是停了一个多月的英语课,急的叶朝直上火,嗓子都肿了起来,不断地去催学校领导。一直到今天,叶朝才从张主任那里听说学校总算是新招聘来了一位英文老师,这周就能到校。叶朝这才放了心,就连刚才讲课时疼的不得了的嗓子也瞬间感觉好了很多。
秋日午后,骤雨初歇。
叶朝刚下了课就看到张主任正站在五班的教室门口,探着半个身子,满脸笑意地招手示意他出来。叶朝走出教室后才发现张主任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张主任笑眯眯地介绍到:“叶老师,这就是咱们学校新来的英语老师,祁老师。祁老师,这位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五、六班的班主任,叶老师。”
叶朝看到那人后突然愣住了,而那个人却只是微笑着朝叶朝伸出了右手:“祁业翔。”
在张主任热切期盼的目光下,叶朝茫然又机械的握住了祁业翔伸出来的手:“叶朝。”
张主任仍在一旁热情地笑着:“叶老师,我得马上去趟县教委,祁老师就交给你了,你先带着祁老师参观下咱们学校,再带祁老师去教职工宿舍安顿下来。刚走的韩老师她宿舍里还有李艳红老师在住,祁老师肯定没法住那边。我记的你那间屋里头还有张空床是吧?先让祁老师到你宿舍里挤一下。祁老师,你看是这样,现在咱们学校的教师宿舍全都是两位老师合住一间的,等到明年开春新职工宿舍楼建好了,学校给每位老师都安排一间带浴室的单间!噢,叶老师你们五、六班的课表得重新排下,一会儿你就和祁老师讨论讨论,看看怎么排课好。最好把英语课都排在早上,早上学生们精力好,下午容易犯困。哦,对了,祁老师前段时间刚做过手术,这可是一出院就来到咱们学校给孩子们上课了啊!依我看这个月祁老师还是以休息为主吧,正常上课就行了,给学生们补课的事儿就等到下个月吧,叶老师你下个月给你班上的学生每周都多加上两、三节的英语课,尽快把九月份落下的课都给补上!”张主任事无巨细地叮嘱了一番,讲完之后他就夹着胳膊底下的包,匆匆忙忙地赶去县教委了。
这正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刚下过的一场秋雨洗净了空气中的微尘。叶朝以为自己已经快要忘了这个人,但他又突然地站在了面前。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如同是从开了闸的大坝里汹涌而出的水,一齐倾泻在了叶朝的心头,堵得他胸口难受。
从乡间田地里吹过来的风带秋天谷稻的特有香气,穿行过操场,吹拂起几件搭在篮球架上的衣服,一直吹到了教学楼的露天长廊里。
学校新建的操场上,某个班级在上着体育课,刚刚跑完步的一群学生们正在跑道边上喘息休息,而旁边的体育老师已经吹起了响亮的哨声,招呼大家集合。
走廊尽头的音乐教室中,传出来了钢琴声和孩子们并不齐整的歌声。
在离叶朝最近的一个教室里,高年级的学生们正上着物理课,叶朝甚至能够清楚地听到教物理的张老师正在讲台上讲解着一道有关浮力的习题,还有那粉笔每次落在黑板上发出的“嗒、嗒、嗒”的写字声……
在叶朝的记忆中,祁业翔之前也是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了这个校园里,也是在位于操场旁边的教室门外,不同的是,现在的操场已铺上了塑胶跑道和嫩绿的草坪,而操场旁的校舍也从简陋的一排平房变成了新起的五层教学楼。
叶朝的眼睛有些酸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一直保持着和祁业翔握手的姿势,叶朝松开了右手,试图把手抽回来,却没能做到。祁业翔的手还在紧紧地握着。
叶朝这时才发现祁业翔右手的虎口位置有道明显的疤痕,那刀口似乎曾经割的很深,即便现在已经愈合了也依旧让人看的触目惊心,那道扭曲的伤疤从右手虎口处一直延伸到了祁业翔的袖口里面,被衣袖遮住。叶朝带着询问的目光,朝祁业翔看去,却又注意到祁业翔衬衫领口的开口处也有着一处拇指大小的圆形伤口,叶朝记得曾在一个二战纪录片里看到过类似的伤疤,那是枪伤愈合后留下的痕迹。
他不知道这两年来祁业翔是如何在另一个陌生的国度里度过的。面对叶朝疑惑的目光,那个人只是一味地瞅着叶朝微笑。
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也是这样微笑着,站在背对日头的方向,整个人都被罩在了阳光里。叶朝还记得他在教室门外头一次遇到祁业翔时,他跟叶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站在这儿?”
而十年之后,那人依然站在同一个地方,仲秋的阳光依旧是从他的身后照过来。就好像这些年来他一直都站在那里,变换了的只是周围的风景而已。
叶朝更加使劲地往回抽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还是没能抽出来,祁业翔将叶朝的手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秋日的风,不似夏天的灼热,也没有冬天的凛冽。随风而来的是一个叶朝已经很久未曾听到,但却又极为熟悉声音: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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