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骂他一句,他仍是嬉皮笑脸,泊樱又瞪他一眼,蹲下去,将烧的火红的药炉子上的煮的热茶胡乱倒出半碗,塞进他手中,堵住那冰手。
随后仔细用雕了骨梅的紫玉碗儿装了八分的茶,用铺了绫苏的托盘放好,端去给仲艾喝。
一口热茶下去。仲艾舒服的叹了一声,茶汤生出热气,熏的司医脸颊微红,桂树上的雪落下,一点细碎的雪沫坠入茶上,须臾化开了无痕迹。
仲艾瞧着那杯茶怔怔出了神。
顶着小花的小少年蹲在那里在滚雪球,仔仔细细滚成正圆,被小灵芝顺手捡起来砸向相逢,相逢尊使怒瞪回来:“你你你!!”
“你你你!!!”灵芝掐着小腰凶巴巴道:“镇日往我们殿里跑,怎么也不见着司姻娘娘管管你!”
相逢优容俊雅的脸相露出痞笑,耳上银色连环银圈闪了闪:“怎的?我不光跑来,我还摸一摸呢!”说罢顺手摸了一把一旁泊樱的小脸蛋。
泊樱脸一黑眼一横,相逢讪笑着收回去,灵芝气急又一个雪球砸了过来。
“嘿!”相逢在泊樱这里受了冷官司,正无处发泄,又被死丫头砸,顿时有了方向,挽着袖毫无尊使模样团了雪球丢过去。谁知丫头一躲,失了准头砸在无辜的人参身上。顶着小花的软少年一脸温良无害的站起来,相逢挑了挑眉:“啊呀,失误失误。”
小少年不理他,几步挪到他芝儿妹妹身边,邀功似的抖开身前兜着的衣服,笑的那叫一个无害亲切。里面是小山丘般堆着的无数雪球,灵芝表扬的摸摸他的脸,一手一个雪球,张牙舞爪张狂笑着砸向相逢小鸟。
相逢边抱头鼠窜边扔回去雪球,顿时庭院里雪球飞舞混乱。
泊樱抱着盘子站在仲艾身边看的津津有味。
仲艾回过神来,看着这片热闹场景,再次呵了一口气。
白烟淼淼。
直到深夜,披着大氅的男子才在殿前拍了拍身上雪花,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灯油爆了一声,推开门时有丝冷风吹进来,灯影摇晃了一下。
仲艾半披着被,散着发,揉着眼,半梦半醒嘟囔一句:“回来了?”
凤少主脱去外裳,又去火盆那里烤了烤,觉得身上有些暖了,才敢去抱那睡的迷糊的上神:“嗯,回了。你快睡吧。”
司医上神犹自犯着迷糊,自动往那怀里埋了埋,又将手环住,才踏踏实实的睡了。
凤翱唇角翘起一点点宠溺的弧度,习惯性的揽过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着他银色长发。凤少主细长的睫毛垂下,含着金红色眼眸一眼不眨的看着司医毫无设防的恬静睡颜,眼底渐渐幽深一片。见他熟睡之后,半晌,神情极痛苦无声息的仰起脸倚靠在墙上。
这一夜,灵芝白日玩雪球冰了手又贪吃花蜜,闹了一夜的肚子疼,人参板着脸又不掩心疼的守了她一宿。
这一夜,泊樱不情不愿的被相逢从被窝里挖出来扛着去星河看了一夜天河浩荡。
这一夜,东扶帝君遣退天宫的侍从,亲自下厨,煮了一道阿明迟汤。
夜色深沉,一身明黄色帝铠的东扶帝君端坐在曲红杆栏的酿池阁亭之中。他鬓角发尽整齐梳上去,露出额上朱色帝印。用一颗大明珠玉锁扣住发冠,黑亮的发丝尽数从冠后垂下,隐隐约约串联的墨珠金线的串子。玄光满身血迹的翻了宫墙遥遥看着他,只觉得,那朱唇鲜亮,肤色苍白,映着那满池锦鲤菡萏,再是恰当不过。
“阿扶。”满身血污的男子有些拘束的隔着一重栏杆唤他。帝君坐在榻前无奈叹了口气:“总是不肯叫我叔叔。”又吩咐他:“去洗干净,过来上药。”
满身冷窒阴煞气息的男子听了此句却破天荒的露出一点孩童般的快乐得意笑容,平时板硬的俊容化开后竟然带着一丝艳丽的味道。他听话快跑几步又停住,疑惑回头:“阿扶,你闻没闻到好像有阿明迟的味道。”
“给你煮了阿明迟汤,你再磨蹭就凉了。”
帝君温雅的脸上难得的有一点涩红,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玄光笑着没了影子。
那时东扶还不是帝君,仍是一个修行的少年,于乱海之边捡回他。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孩童穿越梵境,他仍是五谷养身的体质,饿得难受,看着满天飞舞的绿孔雀满地乱跑的白犀牛恨不得把它们都变成香喷喷的烤肉,可是梵境是佛祖的地盘,杀生是大忌讳。于是在他可怜巴巴的眼神恳求中,东扶此生中唯一一次偷了东西。少年的东扶偷了一株佛前比丘种植的阿明迟,炖了给他吃。
阿明迟煮的汤出奇的好喝,甜甜糥糯,最神奇的是你想它是什么味道,它就是什么味道。此生一次,一次就难忘。后来,又再次喝过阿明迟汤,这次却多了一只死狐狸,每次不仅抢汤,更可气的是,还要和他抢阿扶的注意力。
后来,阿扶就被父神选中继位,这也多拜苍兮所赐。如果阿扶不认识苍兮,如果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父神,如今只有东扶,没有什么帝君,没有什么天地大责,纵然会懵懵懂懂,纵然会轮回不止,但那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两个人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不休不离。
东扶帝君像往常那样给榻上的男子仔仔细细的上好药,每一条伤疤都不错过。拿起用太清无根火一直煨煮的阿明迟汤,看他心满意足的喝下。
那是一碗极甜的汤。
甜到玄光少主就那样勾着一丝放松的笑意进入黑甜的梦里。
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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