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上,似温文和善地笑了一笑。然而这个笑容让他觉得有一股寒意自头顶贯穿至脚底,是以他对潘乔的“拼命挽留”充耳不闻,加快步伐落荒而逃。
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否还算清醒,视野在浓稠的黑暗与硝烟弥漫的荒漠中来回更迭。
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子弹带着他的血液与脑浆没入沙土之中。
在他倒地的霎那,他又一次看见那个黑布蒙脸、右眼有道伤疤的男子。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挑衅般地笑了起来。而他在他眼中目睹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自己,正在地上艰难地蠕动着身体,作最后的挣扎。
而刀疤男则给予一声冷笑,扬长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发臭,一条条白色蛆虫从他的眼珠爬出,又钻进他的鼻孔里,到最后他的身体已经被啃噬到只剩下白骨。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受到自己的头颅被人轻轻地拿了起来,像是对待一件珍宝般捧在怀中。随后他感受到一片温热的物事落在他的颅骨上,姿态虔诚得犹如进行一场顶礼膜拜。
他迷惘地看向那人,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他对他毫无印象,却感觉格外熟悉,甚至庆幸他没有在尸体腐烂得最恶心的那一刻发现自己。
他在梦中流下了眼泪,重回现实的第一眼便看见靳屿。后者正专注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问:“很难受?”
方鹿鸣点头,被枪口抵在头上的感觉实在过于真实。他心有余悸地捂上胸口,感受自己仍在跳动的心脏,方才道:“我梦见我死了。”
靳屿轻应了声,不再说话,只不过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小时候我遭遇过一场绑架,我梦见当年的绑匪当真开枪杀死了我。这场梦格外真实,而印象之中,我竟然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他脸上的眼泪与汗水已被靳屿擦拭干净,后者放下毛巾,与他四目相对。他被靳屿此时的情绪所感染,逐渐镇静下来,便听到他说:“要是这段记忆真的存在,你已经死了。”
方鹿鸣蓦地睁大眼睛,呼吸转而急促起来。脑海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被风吹起的纸张,一页页呈现在他的眼前,却都虚无缥缈、一闪即逝。
这时,一个带有安定色彩的吻贴在他的额头上,与他梦中被亲吻颅骨的场景奇异地重合在一起。随后靳屿话音虽轻、但格外笃定道:“可是你还活着。”
他们身体紧贴,他感受到靳屿的体温一点点过渡到他的皮肤里。他原本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闭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地开口:“我大概是病了。”
时间总是这样性格古怪,总在你嫌它慢的时候悄然加快脚步。等到后来你再回忆起来,这才会发觉过去已经离现在这么遥远。
毕业的时候,方鹿鸣和靳屿再一次坐上动车。明明四年里已经乘坐过无数次,可唯独这一次跟之前都不相同——大概是因为这条高速路线承载太多无法取舍的回忆,却不再是往后的必经之路。
有几个流里流气的人走过来,本就逼仄的空间里经过他们扯着嗓门大吵大闹,便连空气也开始浑浊起来。
方鹿鸣皱皱眉头,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地靠在椅背上,戴上耳机正准备补觉。殊不知突然有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随之而来的声音夹杂浓重的酒气,说:“哟,这不是咱鸣哥么?”
那人正是之前几位混混之一,油头、方脸、三白眼,手指夹着一支烟,见方鹿鸣一脸迷茫的样子,一边喷出烟雾,一边戏谑地笑笑:“我看鸣哥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五六年没见,一下子就把我们兄弟几个给忘啦。”他说完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方鹿鸣,努努嘴。
方鹿鸣正要说话,身旁的靳屿便率先开口替他拒绝:“他不抽烟。”
那人的目光自然转移到靳屿身上,似在回忆什么,不久后猛地拍手:“啊,我认得你!你不就是当年那个,那个鸣哥要让我们打的人么!”
方鹿鸣这才忆起这段久远到他快要忘记的往事。那时候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起口角呢?他努力想着,而动车已经行驶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耳边传来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与此同时突然而来的急刹车,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前倾,所幸有只手及时按住他的额头,才不至于让他磕到前面略微尖锐的椅背。
“在想什么?”靳屿看向惊魂未定的他,安抚似的摸了下他的脑袋。
他最近出神的频率愈来愈多,情绪也愈发不稳定。为了不被靳屿看穿,他刻意别开眼,将视线投向窗外。
此时天空正在下一场连绵不断的细雨,雨水紧贴窗户黏黏地滑落,将外面的景象冲刷成模糊的色块。而天空灰蒙蒙的,就连成片的树林也像是掺杂过多的灰色颜料,即便是过度稀释也无法恢复原有的色彩。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的眼神放空,思绪被回忆吹得很远,“我染了一头黄毛,每天不是睡觉就是打架,看谁不顺眼我就打谁。后来你转来我们学校,跟我还是同一个寝室,但你对我的态度爱理不理的,我当时想,怎么会有你这种拽了吧唧的人……”说着说着,他反倒自己笑出声来。
“现在想来,难怪你不理我。你那时应该很讨厌我吧?我也讨厌过去的自己。”
靳屿此时的眼神如一泊浸润阳光的湖水,正泛起一圈一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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