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进病房却没看到小热,他心跳漏了一拍。床上很整齐,河本润一扶着个吊瓶架站在窗前,让他脑中闪过诸如“小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被送去急救了”、“这家伙是在担心吗”之类的念头。有马这天没在,不安像是因此又放大了一倍。
“哟,是草津先生来了。”河本才开口就消除了他的不安,能这么轻松自如地打招呼,不像是朋友有危险的表现,“稍等下吧,热史哥下楼散步了。能到外面透气真好,可惜医生不准我出去呢。”
草津跟他没什么话说,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草津先生和热史哥很要好啊,我见您的次数比见他双亲还多了。”隔着口罩,河本的真实表情不得而知,草津无端觉得他语带讥讽。
“真没家教,嘲笑无冤无仇的人,失礼之极。”早先被这小鬼的悲惨境遇压下去的反感一下子又冒出来。
河本拖着吊瓶架向他走近:“别误会,我没嘲笑您,是认真羡慕你们感情好。从小一起长大,可以经常见面、相互支持,很幸运。”
“……我要道谢吗?”草津一个字也不信,这小子向他搭讪太不寻常,百分之两百不怀好意。
“嘿!”河本嗤笑,“草津先生不信,这也难怪,我们又不熟。话说热史哥告诉过我,您和有马先生是一对,我也不信呢。”
草津的头“嗡”地一声像要炸开。这家伙是闲极无聊存心拿他找乐子的?笑话他已有了有马还和小热“很要好”,脚踏两只船吗?
对方过于低俗,他反而不屑与之争吵,只轻蔑地抛出一句:“你懂什么。”
“懂得您跟热史哥是青梅竹马啊,”俗不可耐的小鬼笑得更开心了,“都高中毕业了,仍是青梅竹马,蛮诡异的,你们之间出过什么事吗?”
他完全呆住了:“你什么意思?”小热很有分寸,不会乱讲才对,这小鬼知道什么了?
“就是这个意思……长成大人以后,就会有喜欢的人啊,曾经最亲密、最了解彼此的童年玩伴如果不能相爱,总要慢慢拉开距离,把更多的时间和心意留给喜欢的人。”小鬼虽然在笑,眼中的锋芒却一丝未减,“我自己可是中一那年跟青梅竹马一起加入棒球部就同时对担任经理的美女学姐一见钟情了,后来学姐选了他……你们又没比我年长太多,不至于像上代人那么晚熟。我知道热史哥好像喜欢着什么人,草津先生据说也有交往对象,不过你们之间的‘距离’感觉有些怪,就像……就像还没定下要走上‘恋人’还是‘友人’的道路。所以,是有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吧?”
草津张口结舌。从没料到,在眉难之外也会遇到像箱根有基那样敏锐又直接的货色,只在神经大条方面输给箱根。
“……抱歉,因为老爸是作风粗暴的硬汉,我不用心察言观色很容易挨揍,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观察别人的习惯。”河本微微低头,“明明不是我该过问的事,打扰草津先生了,您当作没听过就好,我先走了。”
“……等……等一下!”他想问小热“好像喜欢着什么人”是怎么回事,那人又是哪一位,问题冲到嘴边,又咬住下唇收了回去——向并不熟悉的小鬼探问心上人的感情,这个脸他丢不起。但既然叫住了人,总得说些什么……努力思索着,另一个问题像鱼儿浮上水面般从意识深处跳了出来:“你知道……小热他……他为什么不愿意向更多人公开病情吗?”
河本停在门口:“他怎么想我不清楚,可是,我也没对人讲。理由很简单:我的青梅竹马……我的朋友们,跟我不在同一世界了。他们能上大学、工作、追逐自己的梦想,这些对我而言都遥不可及,看见他们我会嫉妒,会觉得自己太过可悲……草津先生,这是您想听的答案吗?”
不等草津回答,门忽然被人推开。河本避了一避,被挡在门后,进门的人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草津。
“小锦来了?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一派云淡风清,看不出是否在门外听到、听到了多少门内的交谈,“我刚去外面给有基他们发了电邮。啊……小润也在,我不在你们没吵架吧?”
河本向草津抛了个眼色:“不会,草津先生是礼节周全的人。你们聊,我先回去了,给热史哥的东西就放在椅子上。”
“谢谢小润,挂着水还送过来,太麻烦你了,怎么不等我自己去找你拿……”
闻言把视线投向床边的椅子,草津发现了一顶棒球帽,不带任何图案和文字的琉璃绀色,简洁朴素。
送走了河本,他的青梅竹马才就这件礼物做了说明:“头发掉得厉害,天天清理太费事,打算全剃光。小润说有顶帽子想送我,因为颜色和我发色接近,就托真一先生去他家取了带来。”
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的心轻微地一疼:“那……还能再长出来吧?”
“要等做完移植了。清髓用药剂量更大,毛发长多少都会随时掉。”像谈论与己无关的科学问题般波澜不惊的语气,听多了也就不如初听那么锥心刺骨。
“只要小热喜欢,什么样的帽子我也可以送你,何必要他的。”他半真半假地吃醋,思忖着怎样弄清对方有无偷听。
小热上前拿起那顶棒球帽,柔声说着对它残酷的话:“我……没想要帽子啊,气温越来越高了,这种东西不需要吧。偶尔像僧侣一样剃个秃头不也很有意思吗?没有遮掩的必要。”
谈话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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