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对安骁以公子相称也觉得好生别扭,只是杨昭叮嘱过不宜和此人太过亲热才刻意保持距离。安骁坐在他面前,一手托着茶碗,一手用盖子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子,白衣似雪,气度不凡,越看越不像杨昭说的那样危险。“安秀才,”他犹豫了半天才叫出这个称呼,“你为什么要投靠郭威?”
他看到安骁漂亮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心下一凉。他和安骁仅仅在军中见过几次,连点头之交都不算,自己有什么资格问出这样唐突的问题。安骁说得没错,只是偶尔碰到了,有缘就一起喝茶了,之后安骁做他的郎将,杨青羽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两人再无瓜葛,安骁很快就会忘记曾经见过他这么个人了。他偏着头装作望向外面的大雨,偷偷地瞄着安骁波澜不惊的脸。他从这张英俊的脸上什么也读不出来。他会生气么?青羽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冒冒失失又做了蠢事。
“因为……”安骁停顿了片刻,又道,“因为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干文职工作。大丈夫理应战死沙场,打起仗来畏畏缩缩地躲在人后算个什么事儿。我不忍弗了杨将军的美意,刚巧和郭将军是旧识,便投入他帐下以图报效。”他本来只是随便找个说辞,不料这个回答正碰到的青羽的痒处。他两眼放光,相见恨晚,连安骁和郭威之间的杀父之仇都忘了,喜道:“秀才你太棒了!和我不谋而合啊。我和阿昭说男子汉就要保家卫国,死在床上的都是娘们儿,说了三四年阿昭也没被我说动,不料知音在此。”安骁见青羽信以为真,只是笑道:“阿昭是?”青羽忙道:“杨昭是舍弟。”
安骁心思一动。从太原到开封的这两个月来他一天也没闲着,从各路人马口中对朝中的各位大臣都有了些许了解。他已经不记得像这样请别的将军麾下的战士将领喝茶吃酒是第几回了。他清楚地记得杨烈的四子一女,女儿嫁了归义节度使,大儿子即开封府知事杨晟,二儿子似乎是个不成器的,三儿子以美貌蜚声太原就是他眼前的杨青羽,最小的儿子杨昭却是个浪荡子,整日游手好闲,虽不至于欺男霸女,但名声也不太好听。“令弟不能明白青羽兄弟这番雄心壮志也是理所当然的,世人都求富贵安逸,青羽兄弟的一片苦心曲高和寡,安某却能明白几分。”青羽心头一暖,甚至有落泪的冲动,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道出他的心声。“安秀才,冲着你这番话兄弟也该敬你一杯水酒。今儿就先欠着,下次相逢,一定还上。”安骁笑道:“一定,人生逢此知己当浮一大白。”这话里的讽刺之意只有他自己听得出来。
雨还是不见停,两人又聊了许久。乔致和闷闷地坐着,时不时插一两句俏皮话,惹得两人都乐不可支。青羽和乔致和原先都是龅牙张手下的,因乔致和偶尔说起他妹子在杨府做婢女后来又随杨三小姐去了凉州,青羽就知道他妹子即杨三姐的贴身丫头画眉。乔致和祖居太原附近的一个村子,多知道太原本地的轶事,和青羽颇谈得来,时常凑在一处谈天说地。乔致和曾经说过青羽长得那么好看,不知道杨三郎和他比如何,青羽听得心下直乐,差点就没憋住告诉他杨三郎就站在你面前。青羽心地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和安骁推心置腹,早把杨昭的告诫忘到爪哇国去了。他不仅和安骁说了军中的事家里的事,还转述了杨昭的许多话,比如应该立法限制民间高利贷以保障佃农利益,应在军中建立适当的司法机构等等,饶是安骁心思缜密也流露出了些许惊讶,看来这杨四公子并不像流言所说的那样是个酒囊饭袋。此人现下十五岁,既不准备考功名也无意入行伍,只对经商有些兴趣。安骁发现青羽一谈起杨昭就滔滔不绝,可见两人很要好。安骁想,杨昭的聪明敏感,杨青羽和他相处时间这么长竟然一点都没学到,也是桩怪事。
午饭时分天终于放晴,杨乔二人急着赶回去报到,就不再作勾留。虽然走得匆忙,青羽也没忘记给正在当值的弟兄们捎一大块栗子糕回去。杨烈时任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乔致和和青羽都因能力出众而被拨进了羽林军,青羽对此颇为不满。乔致和和青羽一起走出老远,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拍脑门儿说出了一句让青羽啼笑皆非的话:“哎,青羽啊,杨将军是你爹,那杨三郎就是你兄弟了。你倒是说说,他相貌真那么俊?”
安骁会了帐,出城向天雄军营地走去。这次碰到杨青羽,知道了杨四公子大智若愚还是次要的,他得到了一条远比这更有价值的信息。虽然这件事现在还仅仅是个猜测,但他马上就会知道答案了。安骁一回到营地他便派出两名受过他恩惠的军士,要他们乔装打扮前往太原寻访在太原杨府上做过工的旧家人,年纪越大越好。如果他的猜测得到了应证,那他就得到了扳倒杨烈的有力武器。
当然,要扳倒杨烈的时机不是现在,但暴风雨总会来的。
安骁这个位置相当于中央军里的步军都指挥,手下本来辖有一万多名军士,几乎都是凤翔附近招募来的农家子弟。郭威把他的牙军旧部大部分都留在凤翔,由于怕他们哗变,只带了一部分新兵来,现在几乎都在安骁帐下。他们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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