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天,已然是完全亮了,可太傅府中还是与早前无异的寂静。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饶是隔着厚重的府门,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不容他们那些难以名状的心绪溢出,一身朝服的司马昭从空开的府门后疾步入内,目不斜视地自列阵中间穿行而过,他在司马懿跟前抱拳禀报道:“父亲,曹爽一党已随圣驾出城了。”
檐下凝结的一滴霜露载着晨光破空落下,直坠在司马懿的肩头,在坚硬的铠甲上撞了个粉碎。垂眸朝肩上看了眼,他抬手抹去了甲胄上残留的一点水渍,顺势自腰间抽出了久藏鞘中的宝剑,带出一声清脆的锵鸣。锋芒毕现,晃过众人的眼,在他和他的两个儿子脸上映过一片森冷的光。
一左一右待命在侧,昭师二人看到他们的父亲嘴唇微动,一个清晰的音节掷地有声。旋即,直贯长虹的锋利剑尖当空画出一道寒光流泛的弧线,最终指向了洛阳城中武库所在的方位。
天命所指,无可违抗。
作者有话要说:
☆、孤城(上)
伴随着洛阳各处城门关闭的沉闷声响,全城进入了戒严状态。司马昭依照计划率兵围守永宁宫,向郭太后呈递了他父亲细数曹爽不臣不法作为的罪状。司马门下,司马师领军驻守,监督皇宫的人员出入,以确保朝堂上正在进行的集会没有意外的发生。
建始殿上,百官云集,司马懿一扫昔日在家卧床的颓态,以睥睨之姿临于众人之前。面对久违的同僚,他不慌不忙地展开一卷墨迹犹湿的奏疏,沉声念道:“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于御床,握臣臂曰‘深以后事为念’。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僣拟……”
殿上的文武或忌惮皇宫内外司马懿手下的武装力量,或与之同心同德,无不凝神屏息静静听着他的诵读。
“天下汹汹,人怀危惧……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前言。”他最后的尾音下沉,肃穆而怆然。合上奏疏举目望向神色各异的同僚,司马懿喟然叹道:“诸位,吾等食朝廷俸禄,何忍坐看佞臣横行,天子沉沦,为群小所迫而置大魏社稷于不顾?”
各大臣面面相觑了一阵,高柔率先出列表态道:“请与太傅同往,共襄大事,扶持社稷!”
话音落下,旁人也开始陆续响应,高呼着讨伐不臣。司马懿在一片高涨的声音里拍拍高柔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颔首道:“君为周勃矣。”
由是,司徒高柔假节,行大将军事,统领原属曹爽的营部;太仆王观行中领军事,统摄曹羲部众。朝廷诸事遂定。
走在通往宫外的人群中,司马懿找到在殿上时未见多言的蒋济,低声问道:“适才你怎么不说话?”
耷拉着眼皮,蒋济一副心怀顾虑的样子,并未理会司马懿的问话,他兀自停下脚步,待身边的人都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才开了口,“太后懿旨何在?”
司马懿一愣,随即笑了,“我早安排子上前往永宁宫中请旨。”见蒋济皱眉,他继续开解道:“事态紧急,先斩后奏也是情非得已,你且安心吧,我自有分寸。”
张了张嘴,蒋济欲言又止,最后只嘱咐了一句“小心落人口实”,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说起来……”望着前方的人群,司马懿话锋一转,喃喃道:“怪了,早间我已派人去请桓范进宫议事,为何迟迟不见他的踪影?”
闻言,蒋济也朝前看去,见人群中确无桓范的身影,他脑海里闪过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没有考虑太久,他请命道:“我再遣人去他府上查看,太傅权且领兵先行一步。”
察觉到蒋济不经意泄露出的担忧,司马懿的心跟着一沉。迅速回顾了下平日桓范与曹爽之流并不算亲密的往来,他只道是自己和蒋济多心了。然而在今日的节骨眼上,凡事最忌想当然,所以司马懿再三考虑后摇了摇头,“还是你亲自去看看,以免中间有何差池。”
“也好。”应了声,蒋济便要加快步伐赶往宫外,可走出没两步他又调头迎向了司马懿,“太傅今日之举关乎众多,万望小心行事。”言罢,深深一揖,这才匆匆离去。
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感慨,司马懿迫使自己因年老而动作迟缓的腿脚尽可能快的动起来。在宫阙外的空地上指挥众人前往各自该去的地方,他清点出一路人马,间不容歇地往永宁宫去了。
与此同时,驻守在司马门的司马师从未觉得有哪一次等待如此令他心焦。那么大的洛阳城,他目之所及太过有限,唯有眼前尺寸之地的状况他能时时掌控,其余各处城门、宫禁则不得不交予他人管辖。心心念念都是他父亲和兄弟当下的处境,司马师望着永宁宫的方向整整一个上午都片语未发,向来沉毅的脸上更是鲜有表情,只在有人来报城中各处无恙时才会略显出片刻的放松。
临近晌午,司马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将一名三十岁出头的死士叫到了身边。那人和司马师似乎有些交情,因而看上去不同于其他死士那般对他只有单纯的敬畏和顺从。
手指轻叩着腰间的剑柄,司马师的目光停留在了列阵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阿福怎么也来了?”
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人无奈地抬了抬嘴角,倒也释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阿福他这些年一直记着您对我兄弟二人的恩情。做兄长的又岂有阻止他知恩图报的道理?”
无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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