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一个内侍的声音:“大人,有人托我带路。”他便心中明了,准备跟他走,却不妨被无稚拽住,他泪眼汪汪:“公子难道要抛下无稚吗?”
苏信握住拳头,实在是太像了,像得他都分辨不出谁才是真正的无稚,他到底是心软,不疑有他,带上无稚跟着那内侍匆匆离去,长安宫得而烛火未息。
嬴祁握着酒盏,从殿外望去,一片琼楼玉宇,灯火煌煌,他眯了眯眼睛,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从嘴角逸出。
这一路竟出奇的顺利,他心存疑虑,直到出了宫,那内侍头也不回地离去,他才恍然如梦惊觉原来此身已重归自由。
“公子,我们竟……真的出来了?”连无稚都觉得不可思议。
无稚唤了一辆马车二人驾着马车疾驰而去,而此刻,秦宫仍处歌舞升平中。
三日后
秦国的大街小巷处处都张贴满了海捕苏信的文书,眼看即将到赵国的边境颖城却不料遭遇山贼袭击。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兄长意欲何往?”
他满目愣怔,如身处阿鼻地狱叫人不寒而栗。
“嬴祁,我与你此生不复见了。”
若不能重归自由,宁愿选择死亡,反正桃姬已逝,再没什么能让你威胁我了。
苏信手持着越王剑,充耳不闻他的呼喊声,只是奋力一划——
他看见满目嫣红的香雪海,时光回到初遇的那一刻,燕国仍然是燕国,那促狭的小子偷偷溜来他的茅草屋,一头撞上他的肚子……
“兄长——”一切都已结束。
若相遇,不相遇。他曾说过人定胜天,其实不过一句太言过其实的勉励,生而在世,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活着为自己呢?
☆、第四十四章
“朕十五为王,而今五十又三矣。”嬴祁顿了顿,不知何时飘起了雪,他站在窗边,冷风扑面,不一会窗沿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伺候他起居的内侍从侍女手中接过银狐皮大氅盖在嬴祁瘦削的肩上。嬴祁握住大氅的领角,手一翻过来,纵横交错的筋脉往外凸得厉害。
那年的梅花胜景看到如今竟是最好的,那以后他坐拥江千万里,后宫三千,终不及生杀不予我夺时的惊鸿一瞥。
他还记得,他不小心撞在苏信的肚子上,那时候,他才到苏信大腿处,思及此处免不得好一阵谑笑,喃喃道:“原过了这么久的。”
侍从担心风雪吹伤了秦王贵体,不敢怠慢,弓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合上窗子,请罪道:“大王请恕,天寒地冻恐冻着大王身体。”
他老了,躯体也衰败了,往昔可以射雕打虎的身子,而今连冷风也吹不得,稍一不慎头疼脑热各种病症随之而来。
因而他也不怪小内侍,只是有些神思不属淡淡道:“哦,合上了。”
侍从才知道,大王看的不是雪,而是些别的什么东西。
冷不防嬴祁又问道:“孤是个好大王吗?”
小侍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王十五登帝,二十七岁扫灭六国,一统天下,不说其他,光此等功绩,便可谓是旷古烁今,无人可匹及。何况大王推行法治,兴办太学,统一钱币与文字,实在是万世楷模。”
“咳咳。万世楷模?”他面带哂笑,抚了抚额心,实在累的厉害:“那不过虚名而已,若是可以......可惜此生无望了。”
侍从不敢说话,他不知道王上口中的“她”是谁,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都说秦王喜怒无常,小侍从战战兢兢,生怕惹了大王生气从而万劫不复。
秦王嬴祁一统六国,始称皇帝,自此朕成了帝王专有的自称:“朕崩后,不许任何后妃陪葬。只要将颖城的那座小坟迁进去便好。”嬴祁也不解释,该知道的人自然知道,颖城有着什么。
苏信被葬在了颖城,那时他哽着嗓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哀求着他:“就......就将我葬在这吧。”言语间凄凄切切,满是荒凉。
侍从正想应答,又听嬴祁道:“还是不要了吧,骊山的梅花开得不甚好,他想是不喜欢。”然后秦王再没有言语,又推开了窗户,一心一意地看着漫天雪花在天空中纷飞。
真美啊,人生能看得几回这样丰足的雪呢,又有几人能平安喜乐,相守到老呢?
若有来生,他只求那个人能少恨他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都是好的。
脑子里忽然出现许多人的剪影,阿姆,颂姚,要离,桃姬,闻昱,那么多年生离死别的人此刻竟很清晰。
不过是,生不逢时。
秦王嬴祁,终年五十三,崩于骊山,死时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恭喜,完结了,预祝大家狗年大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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