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转身的力气,庞统直挺挺地倒下去,胸口的长袍已然显出一大块深色。公孙策肝胆俱裂地冲上去扶住他,却感觉到触手所及都是滚烫粘稠的鲜血,转瞬间流地满地都是。
……
“庞统!”
公孙策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发抖,里衣都被冷汗湿透了。他用力地掐住了硬板床榻,似乎想借着这点反馈回来的力气让自己不会倒下去。
过了半晌,惶惶不安的情绪才平息下来。
……是梦啊。公孙策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营帐外还是黑的,天还没有亮。
他最近精神极差,算上这次,已经有好几次做噩梦的经历了。只不过以前都只是些让人坐立不安的光影,这次却是第一次梦到这样清晰的场景,以及挂心之人在自己面前……
其中的细节令公孙策几乎都不敢回想。
被这么一闹,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换了件干爽的衣服,把小油灯点起来看那些成卷的公文。
自出征的这几月以来,接连不断的公文从各部发来,几乎能塞满一顶营帐,每日怎么紧赶慢赶都不见少。
李军手下那几个专门负责这方面的文官,都是战乱平息之后的近两年内由赵贞亲自任免的新官。他们还没来得及“上任三把火”,就被成山的文书压得几乎累垮了。
公孙策见他们左支右绌的成不了气候,就自告奋勇地来帮忙——当然还顺便夹带私货地把章氏药局坑没了。
他以前没机会接触战时的军情,第一次深入地参与到这些事里面,没想到光这一条雁门关防就能有这么多程序:打仗需要的军火、铁器、粮、药、马匹需要怎么分配,天寒地冻里供暖所需的火油找什么人采购,先遣军消耗巨大的军需该从哪里补足……
等等毛举细务,不一而足,全部需要后方人员策划清楚。
不过,李军知道自家大帅欣赏这位“大宋第一聪明人”,再加上公孙策思虑周全、脑子转得快,也就由得他去做。
“阿嚏!”
公孙策在摇曳的暖黄烛光下伏案许久,被沉积的冷气笼罩了全身,眼睛有种发涩的感觉,一抬头先打了一个喷嚏。
这风寒还真是说来就来,他想。
那天公孙策去问诊的时候,正巧碰上一个随军多年的老大夫“坐镇”。老大夫一开始看见这么一位清俊书生还挺中意的,可等给他把完脉,那脸上绿得几乎要抄起戥(deng,上声)子打人了。
老头子给他开了几个补药的方子,痛心疾首嘱咐他要多休息,年轻人不能仗着自己身体还挺得住,就不知轻重地干熬下去。
公孙策想起老大夫气得拍桌的样子,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挑起嘴角——没有真正到那个病痛缠身的时候,谁又能管得住自己呢?
正在他晃神之际,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震响。
这瓮声瓮气的怪声叫人一下子无所适从,可真说起来,又不是那种震耳欲聋的巨响,反而有些像是顺着地传过来的。
这声音莫名熟悉……公孙策想起来,他以前为了找包拯四处跑的时候也听见过。
那次他借宿在村子里,夜里曾听到过这个嗡嗡的声音,当时并没有在意。没承想后一天,百里外地面龟裂、山林崩塌。当时天崩地裂一般恐怖的情形,连带着许多反应不及的人们都葬身地底。
难不成——
“大人、大人!”一直守在不远处的蒋抗突然冲进来,喘着气道,“偷、偷袭……西夏重兵,偷袭!”
“什么!”公孙策倏地站起来,不知怎么想起了那支震颤的长箭、那个满是鲜血的噩梦,一时间竟然有些站不稳了,“他们怎么会攻到后方来?那……前面先遣军怎么样了?庞统怎么样了?!”
“他们不是从正面来的!先遣军没事!”蒋抗见他脸色吓人,赶紧给解释道,“这些西夏人挖穿了整座山的地道,从陈将军守着的西边镇子上突然冒出来,他们一时反应不及没抗住,现在已经快退到大本营来了!”
“西夏敌军气势汹汹,大人先随我到南边避一避吧!”
“不急。”公孙策长出一口气,勉强镇住了自己近乎碎裂的三魂七魄。他赶紧穿好衣服,跟着蒋抗出了营帐。
西方原来是层峦山脉的地方已经是烈焰连天,滚滚浓烟四散,几乎给人呛出泪来。卫兵各司其职,跑动在营帐、城墙各处,远处传来马蹄急促飞奔的声音。
入夜前平静的雁门关已经去不复返,入目所及,火光与血色交织成了新的天地。
公孙策指着西边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这些西夏人实在不是人!”蒋抗愤愤地啐了一口,眼底涌上来点血气,“狗/娘养的把山炸塌了!西部多少个镇子,他们知不知道有多少百姓靠山过日子!”
眼见周围穿黑甲的士兵越来越多,蒋抗把公孙策护到一边,道:“大人,这种情况您留在这里实在不妥。我先带您去后方的安全之处……”
“我不走,带我去找李军。”公孙策一口回绝。
他自然听出了蒋抗那点藏在嘴里的无奈来——这样一个在开封过惯了好日子、除了笔之外只怕都没拿过什么“凶器”的贵公子,留在这里又能做点什么呢?
“大人!”蒋抗奉命保护公孙策,急得出了满头汗。
“蒋抗!”公孙策转头盯着他,那一瞬间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点类似鹰隼的狠厉来,“且不说庞统不在这里,就算他本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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