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遗篇
那支干花,曾是他夹在书中的,当做书签标记他读到的地方,拿起干花,他忽然瞥见那页书的内容,乃是搜神遗篇中的一篇,名曰《鸟焚巢》。
其书曰:
成帝元年,山桑谷白鸢焚其巢,旅人闻鸢雀声,往视之,见其巢燃尽,堕池中,旅人入池得三鸢尸,葬于五丈五尺巢树之下。
金铃觉得怪异,成帝于今,已过百年,当年成帝无子嗣,只得将王位传无其弟,就是金铃的□□父,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元帝和昭帝。
言休曾说他从山桑谷而来,这书中说的山桑谷莫不是他所在的地方?
言休说,他非人,乃山桑谷的白鸢所化,如此说来,这《鸟焚巢》讲的莫不是百年前言休的结局?
金铃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不甘心就此失去言休的消息,他翻遍了与《鸟焚巢》有关的所有古籍,终是一无所获。
十年前,金铃遭人暗害,言休现身令他死而复生,那时言休便说要离开,金铃便弹曲送别,他自知留不住他,可言休却又留下来了。
金铃知他终有一日会离开,却还是倾其所有来保护他,曾被宫人看见言休使用法术,嚷道要去告诉成帝,要请术士除妖,金铃便拖着沉重的身体亲手将那人杀死。
言休却愣在了当场,他竟为他,杀了一个人。
金铃只说:“你在我身边一日,我便护你一日。”
诚然,这十年间,金铃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言休,他在朝中树敌不少,金铃虽是一个被幽禁的太子,可他终归有太子这个身份,他便利用这个身份除去了言休不少的政敌,言休任太傅期间权倾朝野,其中不乏金铃的功劳,这些都是言休不曾知道的。
言休贪恋金铃,是因金铃对言休如同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护着,给了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言休舍不得离去。
直到他不得不离开的那一刻,他依旧贪恋金铃,贪恋他的一切,金铃把深情悉数给了言休,如同言休百倍十倍的回赠他一般。
可感情,是还不尽的。
言休本可以在离开的时候抹去金铃的记忆,却怕他永不再想起他,他是带着一点点私心离开的。
他们可长相忆,却无法长相守。
几日后,金铃便回了宫中,他临走时请府中的精怪每日送些莲池中的水到宫中,若是再过三年,那连理树定可长成言休描述的那般。
春日桃花盛开,金铃便摘了桃花酿酒,在树下埋上一坛,每年都会去太傅府中小住几日,走在宫中的长街上,会问一句:“子卿,你可曾一人在这长街上走过?”
可他身旁空无一人。
在亭中下棋时,他会说:“这一局若是赢了我,便给你酒喝。”棋盘上也只见白子,不见黑子。
在树下喝茶时,他总会斟两杯茶,放在对面,说:“若是想喝茶,便喝吧。”
他一个人,做着两个人的事,纵使言休不在,他也能想象得到同他在一起的画面。
而这,大有一种“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的感觉。
第10章 魂归
待连理成树后,已过了六年之久,树粗四围,树高五丈五尺。
金铃同往日一样,让人在树下设了茶座,自己则翻着那本搜神遗篇,系了铃铛的茯苓剑立在树干上。
他放下书,起身回寝宫里取东西,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声鸟啼吸引,这棵连理树至今还从未有任何鸟雀在上面停留过。
站在连理枝上的鸟儿,是一只白鸢,金铃怔怔的站在原地,那白鸢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像是要展翅高飞,金铃慌了神,急忙喊道:“子卿!”
那白鸢歪着头看向他,啄了啄树枝,也许它并未听懂金铃的话,但却在金铃开口的时候真的停了下来。
他叫那只白鸢“子卿”,也许那并不是言休,可是这么多年来,这棵连理树上从未落下过鸟雀,这白鸢是第一只。
言休说,他的真身是一只白鸢。
金铃忽然掩面哭泣,六年了,言休离开已经六年了,依照言休的性子,如果他还在,定然不会撇下金铃自己离去。
“六年来,我日日盼着你能回来,哪怕在梦里相见也好,可你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境,你说想听我的声音,我日日对着铃铛说话,你说万千棋局从未赢过我,我便故意下错地方,你说要喝你府中桃花酿的酒,我便亲自酿了酒埋在连理树下,可你却从未回来过一次。”
他将心中的凄惶藏了六年,他的眼神里有哀伤,他手中还有一个天下,如果不是因为这是言休为他夺得的,哪怕将那王位送人他也会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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