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發出混濁的聲音說,魚住覺得那有點像是青蛙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呢?」
「是。呃……」
「是因為失戀嗎?」
「不是,不是那樣子。」
該怎麼說明好呢?
魚住原本就不擅長解釋、說明事情,但他可以將研究論文寫得很完美。要說為什麼的話,是因為魚住可以直接用英文書寫。
若要條理分明地想事情時,用英文會比較流利順暢。因此,魚住寫日文的論文時,都是先寫成英文再翻譯。為此,他曾經被吃驚的濱田說:「一般人剛好是相反吧!」
庭院傳來啁啾鳥鳴。
可是──即使他再怎麼擅長解釋,也很難和對方說明幸乃的事。對魚住來說,若要用言語來描述那個女孩子,是有極限的。
那名少女對自己來說是什麼樣的存在?透過嘴巴實在無法表達──亮晶晶的黑色大眼珠、甜美蛋糕的滋味,和害羞揮手的瘦小身軀……
──那孩子已經不在了。
直至今日,魚住還是這樣每天說給自己聽。
她是在自己的懷裡斷氣的。
每次思念她,胸口就會開個大洞,而且這個洞沒有人可以填補,就算是久留米也沒辦法。只能靠自己編織時間,來埋葬那個洞穴吧?自己曾做過好多次那場車禍的夢,還曾半夜尖叫著醒過來。也有過痛苦得彷彿要發瘋,夜不成眠地迎接早晨的來臨。
但久留米教過自己,像這種時候只要哭出來就好。
咻的一聲,拉門滑開來,是外婆送茶過來。
她穿著樸素的和服,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她應該比外公年輕十歲左右。
「唉呀,這個是?」
「啊,是鯛魚燒。」
「唉呀,是在伊勢屋買的啊,那家賣的鯛魚燒很好吃呢。」
「嗯。」
魚住點頭。外公見狀,啜飲著茶並告誡:「一般人在這時,不是應該要說『這只是一點小心意』,或是『這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嗎?」
外婆則是一笑置之,說有什麼關係嘛,然後就離開客廳。接著,她馬上帶著上頭放有鯛魚燒,有著光滑深綠色的彩碟回來。那好像是非常昂貴的器皿。魚住分到的是完整的鯛魚燒,外公碟子上的鯛魚燒則是切成三分之一大小。看來,他說自己有糖尿病是真的。
「雖然這是真澄特地拿來的,不過親愛的,你吃太多會被醫生罵吧?我的話,就之後再慢慢品嘗吧。」
外婆說完又綻放出微笑,和板著臉孔的外公成對比。魚住在記憶中探索,外婆是個有著如此溫柔笑臉的人嗎?不過,他卻都不記得了。
祖母離開後,室內又恢復成和頑固至極、繃著臉的外公兩人獨處的情況。
「到底是怎樣?」
「咦?啊啊。」
魚住決定把想到的單字先排列在一起。雖然不知道該從何說明,但是他又沒有其他方法。
「去年年底──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死了。」
「……」
「因為車禍……所以,怎麼說呢……我開始害怕。」
「害怕?」
「是的。」
「說說看你怕什麼?」
「……有人不見了。自己的身邊,還有自己喜歡的人,會不在這個世上──明明這種事直到先前,我郡不會在意的……一直不會去在意的。很奇怪吧?我突然就變得很害怕。」
外公的視線落在矮桌上,喃喃自語地說:「這樣啊。」然後陷入沉默。
魚住感覺很不自在,於是玩弄著坐墊的穗子裝飾,不過馬上就厭倦了,所以改拿起桌上的茶啜飲,外婆泡的日本茶非常甘甜味美。雖然有想說要吃吃看鯛魚燒,可是外公一直沒有伸手取用,因而魚住也不敢吃。
柔和的日光從南邊的窗戶透過紙門射進來,鳥兒又開始鳴叫。這附近是非常寂靜的住宅區。
魚住在養父母和哥哥車禍過世後,還有直到高中畢業為止的一年半之間,都在這個家裡叨擾。
但是,其實魚住對那一段記憶,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當然,外公、外婆的臉還有屋子的陳設格局都還記得。自己被分配到的房間、學校在哪,也記得一清二楚。不記得的,就只有那段期間中的感情而已。在失去家人之後,自己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這生活的,魚住完全想不起來。
──不對吧?
不是不記得,是在那個時候,魚住根本沒有感情。或者該說是麻痺了,只是機械化地上學念書、回家繼續念書接著睡覺,每天就一直這樣重複,所以他在高中的成績一直很優異。
總之,他就是一直用功念書,沒有其他事好做,也沒有朋友。其實別說是朋友了,魚住幾乎都沒和他人說過話。
現在想想,自己真是個冷漠的轉學生呢。就算有人跟自己說話,自己也經常沒有回答對方。並不是刻意忽視對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而已。彷彿腦中某一部分的回路被切斷,無法和他人溝通,也因此被同班同學討厭。不過,那也沒形成多痛苦的記憶就是了。
當時,內心或者是感情這樣的容器破碎了。
那裡裝不住感情,因為破掉的器皿什麼都盛不住。
「你啊。」
「咦、啊,是的。」
外公抬起頭,看著魚住。
「你呢,是個奇怪的孩子。」
「是的。」
因為自己也這麼認為,所以魚住沒有反駁的意思。
「本來呢,我是反對收你當養子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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