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打理妥当,外头的人已卸了门上的大锁,贾政大步跨进屋内。
从镜里看见丈夫,王夫人急急转身,才要说话,却听他先说道:“我听他们说你吵闹着不肯休息,如此也罢。我已命人在看那账本,好知你究竟从公中拿了多少东西。你既不肯睡,便将东西清点清点,待明细出来,一件件还回去。若是已经花用,便交银子补齐。”
闻言,王夫人的期待顿时僵在了脸上。一个分神,手上的绢子顿时抹到了眼睛里,眼泪刷拉一下又流了出来,也不知是因伤心,还是被红白混沌的脂粉刺的:“老爷,你……你只为同我说这个?”
“不然还有什么?”贾政嫌恶地瞪了她一眼,“你给我们贾家惹来何等大祸,如果南安郡王那边不肯罢休,还不知要如何炮制咱们家!再者,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当家主母从府里偷拿东西当私房的!似你这等不贤的恶妇,不配做我的妻子!待南安郡王之事一了,我便叫你的娘家人过来领你回去。这段时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再把你这些年吞的东西一一归还!”
王夫人亦知自己做的事实在不光彩。本是指望贾政念着这些年的夫妻情份,能赦死保下,却未想贾政绝情至此。本以为淌干了的眼泪,不觉又滴滴嗒嗒落了下来。
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见贾政伸手过来翻她的首饰盒,顿时一惊:“老爷,这些都是我的嫁妆。”
“为了抹平你做下的好事,我刚刚出了五万两银子。这笔银子该由你来掏!”贾政自觉他这向来视钱财为粪土的清贵人,亲自过问银钱之事,已是大跌身价。且又正恨着王氏,根本懒待解释。只管在盒子里翻检,并又喝问道:“我见你往日都将银票放在里头,这会儿为何没有了?”
王夫人不知就里,只道是贾政找借口勒啃自己。见正经休书还没写,丈夫就急不可耐地来吮自己的血,不由悲从中来。
想想这些年所作所为,为的无非是多攒些银子替女儿打点好宫里、挣个好位子,再教家人受益。说来说去,其实还是为了丈夫儿子的前程。自己一片苦心孤诣,却换来这般薄情相待,越想越是无味,不禁发起狠来,打开贾政的手,一把夺过首饰盒紧紧抱在怀中:“我的嫁妆,你一个指头也别想碰!”
贾政素来秉信夫为妻纲,见王氏竟敢对自己动手,顿时勃然大怒,下死劲推了她一把,将人掀翻在地,又狠狠踹了几脚。
不想王夫人虽然摔得起不来,却还抱着那盒子,恰巧挡下了贾政的窝心脚。反教贾政脚趾生疼,嘶嘶抽着凉气一瘸一拐地蹦跶,破口大骂:“好个毒妇!接二连三地对我下手,竟是想要杀夫!来人啊,拿家法来!”
正闹成一团没个开交处,忽有人来报,说贾母醒了,有急事找二老爷。贾政一听,只得暂先撂下几句狠话,叫小厮拿软轿兜了自己过去。
荣禧堂里明烛高照,暖意融融的烛光将本就精致的陈设染上一层淡晕,愈显美轮美奂,有若仙宫宝境。但贾母这个主人一张脸却板得像画本子里的母夜叉,格格不入。往来的丫鬟们都屏息敛声,小心翼翼,生怕出半点差池被拿去出气。
贾政匆匆赶来,见母亲正倚在床头,眼皮耷拉地一勺一勺吃药,赶紧上前接下药碗。
但贾母今日却没空配合他的母慈子孝,打发了下人出去,示意他放下药碗,指了指床头一封刚拆开的信:“这信是薛家下人刚刚送来,本是写给王氏的,算那门子机灵,送到了我这里。”
贾政便知这是贾母叫他过来的缘故了。当下展信匆匆读罢,愣了半晌,失声惊呼道:“薛姨夫竟然没了?!”
说罢才想起自己已决定休了王氏,那么薛家人也与自己无干,遂将信掷回桌上:“薛家虽有钱,但除祖上出过个紫薇舍人之外,子孙都不是读书的料,没再得过官职。以前因两家是姻亲,咱们家倒还照看着他些。此次来信报丧,也是要人帮忙的意思。但他们却不知府里已变了样儿。从今往后,他们只管找王家去,我再不插手。”
话音未落,却听贾母说道:“你也忒性急了些。只为着疏远薛家,我犯得着大半夜将你叫来?”
闻言,贾政一愣,一时摸不着头脑:“母亲的意思是……毕竟亲戚一场,还是帮帮他们?”
恨铁不成钢,贾母大大叹了一口气。外人都道贾赦、贾政不像两兄弟,一个愚驽无知,唯好女色,一个堪称君子,手不释卷。但知儿莫若母,也许唯有她清楚,贾政虽在读书上有些天份,人情机变却是一窍不通,同贾赦半斤八两,强处不过是肚子里多些墨水罢了。
她不得不耐心解释道:“那薛老爷进京时因染急病,一病而死。他虽死了,却还有个单传儿子,挣下的偌大家私便落不到几个兄弟手上。那孩子今年才只比宝玉略大两三岁,正是要人教导的年纪。他娘肯定日夜悬心,唯恐儿子被几个叔叔引诱坏了。咱们家正好有个家学,你去信一请,还怕他娘不巴巴将孩子送来?”
隐隐摸着了母亲的意思,贾政不禁呼吸一凝:“您老是说,拿这孩子来套住薛家?”
贾母啐道:“什么叫套?咱们是好心照顾他孤儿寡母。薛家在京里颇有几处产业,主人一去,若无个得力的人弹压,手下的掌柜伙计必生二心。咱们已帮了他们母子一把,岂能不再帮第二把?只是这生意比不得家学,不过添套桌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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