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有义务替你分担,生而为人,就要掰直那根脊梁骨,不求顶天立地造福于世,也要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祁重之:“你夜深人静时,不会做噩梦吗?”
李兆堂走了。
他知道祁重之不会扔下赫戎自己出去,而只要带着赫戎这个累赘,他就一定无法从济世峰重重围困下逃掉。
他没有立刻下手杀掉已经万念俱灰的祁重之,这跟他先前的计划不一样,难以究其缘由。
或许是因为,他想再多欣赏一番他们二人生死相隔的凄惨模样。他这样揣测自己。
“从前我再难过,至少有赫戎支撑着我,可现在我连最后的支柱也没有了,”祁重之撩起赫戎的碎发,轻柔为他别到耳后,“李兆堂达到了目的,这可能就是他没杀我的原因,他可能觉得,我会自己撑不住去死。”
老峰主问:“那你会去死吗?”
祁重之沉默下来,摇了摇头。
老峰主以为他要说不会,结果他是说:“我不知道。”
祁重之从兜里掏出一枚药丸,隔空抛给老峰主。
老峰主接过来,发现是软筋散的解药。
祁重之:“虽然现在给你也好像没什么用了。吃着玩吧,别浪费。”
老峰主吞下解药,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尝试站起来。
“不,还有用。”
祁重之掀起眼皮,看他步步走到牢门前,又蹲下来,去够被李兆堂踩碎的那一滩蛊虫。
“你怀里的人还没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兆堂留了他一命。”
祁重之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背,抱着赫戎的手微微发抖。
“你的意思是……”
老峰主看向他:“他还有可能醒过来。懂毒术的,不只李兆堂一个。”
这枚蛊毒的真正所有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祁重之该高兴的,可他僵硬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这应当是天大的喜事,但他看着老峰主手中碎成渣滓的幽绿蛊虫,双臂情不自禁抱紧了赫戎,第一个念头便是怀疑。
该相信他吗?他是济世峰的人,也未必是什么好货色。
——但如果不相信他,赫戎就没救了,祁重之现在连他的心跳都感觉不到。
“你……”隔了半晌,他艰难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你确定那东西能救他吗?”
他把救这个字咬得格外重。
老峰主明白他的顾虑:“自古医毒不分家,济世峰当初特地寻觅到这对蛊虫,也是看中它对人体伤处的愈合能力,岂料还没彻底把它研究透彻,就被北疆宵小窃走了。”
“你放心,”他看了眼李兆堂离去的方位,“老夫和他不是一路人,不干那种丧尽天良的龌龊事,此举不会再对鬼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体内的毒已解,老夫会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我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鬼帅能够苏醒,将会是帮助我们逃出去的一大助力。”
祁重之不喜欢这个说法。
他不想再让赫戎陷于任何危机中了,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赫戎第一眼醒来,看到的是红烛暖帐、白茶温汤,那时,祁重之已经将所有乱七八糟的事都处理完毕,只给赫戎留下一个安乐无忧的未来。
——而不是在鬼门关里死去活来,再次清醒,只为了用尽一身武艺,救他二人逃出生天。
他心疼。
“这是让他活过来的唯一办法。”老峰主催促。
“我知道,”祁重之低下头,逃避般埋进赫戎微凉的颈窝里,“我知道。”
老峰主:“那你在犹豫什么?”
祁重之:“我就是想让他再多歇一会儿……他太累了。”
老峰主:“……你要尽快考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天际开始放亮,晨起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去上早课,李兆堂推开寝殿的大门,缓步入内。
“来人。”
他忙碌整晚,口干舌燥,桌上的茶壶里空空如也,倒不出半滴水。他出声喊叫侍从,声音在空旷殿内荡起回响,许久都无人应答。
他便后知后觉想起,身边的侍从都被他派去搜捕祁重之了。手底下全是帮饭桶,正主已经到了他们主子眼前耀武扬威,还在外面追莫须有的目标。
而仅有的那位“心腹”,也在昨夜死在了他的手下。
李兆堂忽然间发现,自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他从十二岁起开始第一次杀人,解决完李善蓉,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老峰主。
他看见过外公抱着年纪尚幼的李殿,握着那只小手,在纸上一笔一划练着字。彼时的外公对待李殿耐心极了,仿佛那才是他的亲孙子。
李兆堂不明白,他有哪点比不上那个从犄角旮旯里买回来的毛孩子。
嫉妒是给歹毒心肠埋下的最好给养,他起初也只是想得到外公的认可而已。制毒,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夺回蛊虫,一雪前耻,并且能完好地驾驭它;得到《剑录》,是为了能讨外公的欢心,让老峰主看看,无论多难办的事情,只要他李兆堂想,就一定能做得到。
可通通都毁于一句:“心术不正者,不足以担当大任。”
——那他就让所有人知道,这济世峰、这权势、这地位,早晚都会落入他这个心术不正之人的手。
你们心存仁义,那你们就一起去地府称兄道弟吧。
李兆堂的计划,可算完成了百分百,只是可惜,最终也没能见识到祁重之神识崩溃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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