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女孩儿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像个漂亮的玩偶。她眼神空洞,金灿灿的眼在这夜里很吓人。
“我只需要一些时间。”他笑,看着身上不断长出又不断脱落的银白鳞片喃喃自语,“只需要一些时间。”
“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我们都让它化作尘埃。”
“把残壳都丢在泥里土里,我们把我们安排给那个,未来的死亡。”
他直立,眼前景色不断变幻。或许是鞋跟在冰上滑动,或许是地球自身围绕着他的鞋跟在旋转。
他前迈一步,滚烫的岩浆从山口汹涌溢出,黑烟吞天蔽日。他后退一步,冰面开裂,融化,海平面不断上升,暴雨侵袭,陆地被尽数淹没。他左跨一步,飓风裹挟着石块沙砾扑向一切,树木被拦腰折断。他右移一步,地面崩塌,宛如一道道丑陋的疤痕,又似掩饰得最差的巨怪的血盆大口,吞下所有。
他站在原地,周围只剩皑皑雪山与辽阔冰原。
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第五个太阳纪,预示着什么?
他看着盘旋在天上的黑色巨龙,它实在大,尽管盘旋着,投在地上的黑影也总能将他笼住。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看着那庞然大物,像在看自己。它分明强大,却一直弱小。
它盘旋,九圈,不多不少,然后他被猛地扯远,世界在他面前陷落。他对上巨龙猩红的瞳孔,莫名觉得悲伤。
它被抽去了所有,连飞都没了力气,低低的,带着哀鸣。
它为谁哀鸣?
它轰然落地,在漆黑的深渊里化成小小人形。
他看不到,自己淡棕色的瞳孔一点点染上暗金色,又被猩红覆盖,他分明与它是同一个。
路明非头埋在被子里,只剩黑漆漆的发顶露在外面。他的脸在监控中完全看不到,所以没人知道他是否醒着。
所以没人看到,他睁开眼,黄金瞳爬上血色。
那是个小巧的瓶子,瓶子里的液体咆哮一般,冲击着瓶壁。他拿起瓶子对着月光,月光透不过那浓重的颜色,只能不甘心地打下一片阴影。
“赞颂吾王的降临,毁灭即是新生。”
他朝着正东方,虔诚地亲吻炼金阵的核心。
那液体都安静在他手边,仿佛也对着那莫名的力量跪下。
我们在他面前,只能选择臣服。我们在他面前,只能卑微。
“嘿!你也在这儿养病吗?我爸爸也在这儿,他在那边,你们认识吗?”唐森今天穿着亮蓝色的丝绸衬衫,中国龙金线勾描盘绕其上。他咧着嘴笑,蠢得越发像个二傻子。
路明非下意识捂脸,想说我不认识这蠢货,然后猛地想起来,他也确实不认识这男人。
缩在监控室里的芬格尔盯着僵直了身子的路明非,恨不得过去一脚踹死那个二百五,可他现在也只能紧紧抓着窃听器,祈祷局面还在控制内。
“我认识……你吗?”路明非放下手,眼里是全然的迷茫不知所措。
这家伙现在活像个被强逼着探出头的乌龟,小小一团,可怜兮兮。
“你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我们前年一起参加过拍卖会啊,去年在北京,我……”
“这位先生!”“特宁医生”刚好路过这里,但他打断唐森的语气很生硬,“我的病人需要休息,你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雷诺德.特宁”鬓角有汗,让巧合变得刻意。他肌肉紧绷着,揽着唐森几步远离了路明非。他不忘回头冲路明非安抚般地笑,有点儿模糊,几乎没人能分辨出其中的慌乱。
所以路明非也假装不知道。他闭上眼,忽略那句跟着风飘过来的“富山教员”。他又缩回去了,比刚才还让人心疼。他画地为牢,连o z都算不上。
当我们想起龙,我们会想到什么?
帝王,它们的血液,骨骼乃至鳞片都蕴藏着巨大力量。人们在龙面前太过渺小脆弱且不堪一击,所以畏惧,所以臣服,所以从不曾好好相处。
暴主,北欧神话里的龙大都面目狰狞,丑陋易怒。力量让人连正视龙的资格都没有,遑论体察到它们无与伦比的壮美。
“血之哀”。人们盗窃了龙的力量,创造出混血种。他们比普通人高高在上,在初代种前依旧卑微如蝼蚁。他们为毁灭这强大力量在排斥中联合,即使那是他们的力量源头。谁也不曾心慈手软,龙类不会,人类不敢。
他们享用龙血带来的优势,在绝对强大前梗直脖子不愿服输,于是觉得自己被排斥。“血之哀”?所谓血之哀。
尼德霍格独坐在王座上,俯瞰众生。谁都不能与它并肩。血之哀,是它骨子里的孤独。
白王与四大君主,这些因尼德霍格诞生的初代种,对它又意味着什么?当这头濒死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地,有谁会注意到它绝望的眼神?
路明非垂着头轻轻拍打小腿,没人看到他突然滑落眼眶的泪。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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