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聊了这些天,却还不知厉老先生名与字,也算是奇谈一件了。每每谈及,老先生便是郁然一叹,似有难言之隐,刘子昌也不再追问,君子相交淡如水,贵乎心,知不知名姓又有何妨?
钟楼高有五层,最顶上一层四四方方,飞檐翘角,角上悬铜铃,风吹铃响如奏宫乐。
顶层四面,每一面都镶嵌了一只若大的圆盘钟,上头画了十二格将圆等分,盘中两根长针自转而走,一长一短,指示“时”与“分”——为了更精确划分时间,厉大王将时辰一分为二,称为小时,每小时划六十分,每到整点,这大钟下面悬挂的钟摆便会“当当”敲响,声传几里,很是方便了狄丘工坊中工人的上下班。
钟楼便以此钟得名,据说下一步厉大王要将此等形制的钟楼推广到西北各个郡县,统一时制,这可又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西北民众闻之不惧反喜,拍手而庆。
与大燕和以往历代朝廷差遣劳役不同,西北如今虽也征发劳役,但不仅可以以银免役,就算是穷人无银去服役的,不但管吃管住管发什么劳保用品,甚至还按工时和劳动强度发工钱!通盘一算,一年仅半个月的役时,都不是什么要命的苦役,每日辛苦劳作五六个时辰,不但省了家中吃用,甚至还能小赚一笔,还上以往落下的饥荒。
是以,如今西北“征役”,不但不是百姓躲着害怕的事,反而踊跃争抢,人人都想寻个轻省些的肥差。为了这事,还闹出几件贪腐案来,立时让厉大王以雷霆之势打压了下去,听说日后还要建什么监察司,以监察官吏贪腐不法。
钟楼四楼是机括和钟摆所在,四根巨大的石柱中间镂空放置着铁木制成的机械,远远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规则之美。
这底下几层官府也没浪费,以拍卖形式卖了使用权,开出一家别有特色的观景食肆,因为风景别致,口味又佳,这两年渐渐传出了狄丘第一楼的美名,只是这楼虽好,里头的东西却也比别家贵上三分,不是殷足豪富的人家,哪里又舍得来此尝鲜。
刘子昌来了狄丘小三个月,也是第一次上这楼,宴请故交新友。
“刘贤弟,叨扰了。”厉老先生满面惭愧地递上自家婆娘手制的发糕,“这些日子屡受贤弟款待,我身无长物,家中贫寒,也无以为报,倒是老妻自制的糕点,甚是可口,要请贤弟尝一尝。”
“见外了不是?厉老哥,你我哪儿跟哪儿啊?!”
刘子昌笑容满面的接过竹篮子,用力一嗅,口中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形绵色润,甜香悠远,哎呀!嫂夫人有一双巧手,虽未入口,看这样子就不逊于‘厉家秘制’的糕点了!哎?你老哥也姓厉,与那西北王……咳,岂不是五百年前是一家?这就称得上正宗‘厉家秘制’了么!哈哈哈!”
刘子昌自觉这玩笑很是有趣,笑得前俯后仰,厉老先生黑着张脸,也只得陪着干笑几声。
“走走走!今日恰好在狄丘遇到位故交,啧啧啧!有这位老先生和您,还开什么文会啊!那帮子酸儒加上我,十个捆一块儿也不及您二位啊!哈哈哈,来来来,我来与老哥引介一二……”
刘子昌一手挎着竹篮子,一手搀着厉老头的胳膊,也不要仆从帮忙,兴冲冲地携手同登钟楼。
钟楼三层临窗的雅座之上,正坐着位花白胡须的老先生,面前一壶香茗,他啜着茶水,出神地望着远方棉田采收的景象。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手中拿了把蒲扇,一会儿给自己扇扇,一会儿给主家扇扇,眼珠子四下乱溜,不住往别桌上色香俱全的好菜上瞅,悄悄吞下几口涎水。
听到楼梯口的声响,那小厮转过脸来,正看到上楼来的两人,他眼珠子蓦然瞪大,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厉……”
“咳!咳!”窗前的老先生回过头来,突然大声咳嗽几下,制止了小厮的失言,他脸上浮起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站起身来,道:“厉……老先生,别来无恙?能在此地看到您,当真是意外之喜,却也是……意料之中啊!”
刘子昌眨眨眼,惊喜地哈哈笑道:“您二位……原来是熟识,故交?!巧,太巧了!哈哈哈!”
厉老先生眼睛微微一眯,缓缓挺起胸,久居高位的显赫威势突地在他身上显了出来,他唇角微微一勾,也轻笑道:“果然是……巧。”
作者有话要说: 《赳赳老秦》引用自电视剧《大秦帝国》主题曲,歌虽未听过,但这词实在是激昂,很喜欢。
第152章 分忧
一个故交老大人, 一个新友老先生, 两人居然是老相识, 刘子昌喜不自胜之余,张张口想彼此介绍,突觉有些尴尬,他自己还不知厉老先生名号呢!
这位厉老先生与他相交几月,一直是和煦儒雅, 今日一见章大人却是突然气度骤变,倒叫他有些凛然, 似是见到了什么高官贵人……莫不是, 老先生原也是宦海沉浮之人?啧啧!意想不到啊!大约是阴沟翻船、免官回乡以至宦囊羞涩?也怪不得羞于启齿了。
“老朽厉子布, 归隐乡里,不愿多提往日是非,是以相交以来一直未通名, 子昌多多见谅。”
厉昭微微一笑, 既然在此地见到了章秉这老狐狸,再隐姓埋名倒让这老儿小瞧。世人皆称厉相,少有人知厉昭之名, 更无几人有资格喊一声“子布”,如今说来, 倒也不惧怕泄漏些什么。
更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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