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其中,却觉得这才是异域。
而南匈奴牧民们的生活,距离秦人,还有几十年都追赶不上的差距。
但那又怎么样?这是属于他的王国!
回望大秦关隘,拓曼对母亲与妻子道:“你们放心,待我治理好南匈奴,再陪你们回大秦看看。”
刘萤咳嗽道:“治理好一方土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又正色道:“拓曼,你答应母亲,只要陛下在位,你绝对不行叛离之举。”
刘萤很清楚,至少十年之内,儿子拓曼绝不是皇帝的对手。
“母亲何出此言?”拓曼不肯承认,转换了话题。
刘萤唯有一声叹息。
后来,胡亥临死前想来,在他五十岁至六十五岁的这十五年,是他人生的黄金时期,也是整个大秦的黄金时期。
彼时内外太平,宇内富庶,赋入盈羡,政坛稳定,而民间诈伪未萌,讦争未起。相邻的西域小国与东北相邻的小国,都纷纷来归附。
只可惜,他没有在恰当的时候死去。
他多活了十年。
生命中的最后十年,富庶后的大秦开始走向腐化。商贾既多,土地兼并,光复初期五千户的列侯已经很大了,如今随着代代繁衍,竟有至于三万户的侯爵。地方豪强托荫于朝中大员,成为朝廷整肃政策的一大阻力。杂业致富者颇多,唯种田人最苦。随着富人增多,奢华之风渐行,而民风不再淳朴。
胡亥虽颁布禁奢政令,然而于现状并无改变。
当然这些都还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他这个皇帝迟迟不死,皇太孙却已经年过三十、开始老去。
在这个平均寿命不足四十岁的时代,皇太孙开始着急了——或者说,皇太孙背后的利益集团开始着急了。
在这当口,皇太孙嬴祚做了两件不甚妥当的事情,成为了导火索。
其一,是皇太孙嬴祚举办了是否应该将盐铁官营放开的大辩论。昔日主持新政的桑不俊孙子桑弘羊出席了讨论会,与会的还有来自各郡县的数百名贤良。这场大辩论持续了三个月,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反倒把矛盾激发到台面上来了。当然也不是没有成效——至少皇太孙殿下的贤名,是天下皆知了。
其二,是叔孙通族人在家乡侵吞农人良田,被告发之后,案件上呈到皇太孙处,嬴祚为了师道尊严,也为了他自己的体面,将此事压下不发,只私下责令太孙妃族人从速处理此事。而其族人阳奉阴违,继续鱼肉乡里,直到被爆到了皇帝御案之前。
第二件事自不必提。
这第一件事情,盐铁官营的权力一旦放开,立时就会为大地主、大工商所垄断。能鼓动这几百贤良打着“朝廷不该与民争利”的旗号来费口舌,背后便是这些人在出力。而皇太孙主持这等会议,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兴许是为了贤名与所谓的民心,不愿明白。
皇帝与皇太孙之间的争端渐露端倪。
就像是天上只能有一颗太阳,人间也容不下两个皇帝。
蒙盐与李婧相约来与胡亥辞行,言说要去云游天下。
胡亥不舍,挽留道:“你们也要舍朕而去了吗?”
蒙盐不语。
李婧却是快言快语道:“陛下,我们若再留下去,恐怕便死在这里了。皇太孙殿下的人几次来尚造司请我的两个徒弟,又往军中去寻蒙南——他们倒是还不敢直接来找我们。”
胡亥惊怒道:“嬴祚这是想干什么?”
李婧道:“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么?做了三十年的皇太孙,如今该他做皇帝了。您要是愿意,就退居太上皇。若是不愿意,何不早做决断?”
在李婧与蒙盐离开咸阳后,胡亥辗转反侧了整整三日,查证李婧所言不虚,得知太孙的确图谋提前上位一事。
仿佛是突如其来,胡亥派卫尉逮捕了皇太孙,软禁于当日太子泩闭门读书处,同时颁布了废皇太孙的诏书。
这道诏书一下,在朝堂上激起轩然大波,过半重臣联名上书,请复立皇太孙。
直到此刻,胡亥才意识到,皇太孙集团的势力已经有多么庞大。当初他为了扶持刚成年的皇太孙,亲手递交过去的权力,连同这些年来主动集附在皇太孙身边的利益集团,大到了叫他这个皇帝心惊肉跳的地步。
虽有“皇太孙私下问朕医案,其心当诛”“隐匿妻族罪行”“以万民之利益,博己身贤名”等罪状写在废诏中,然而这些都抵不过“皇太孙”这三个字。
若废了皇太孙,更当立谁?
这个当口,不管立谁,都无法服众。
一时间,占了“长”字的皇长孙嬴礼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然而如果说支持皇太孙的臣子有九十九个人,那么支持嬴礼的只得剩下那一个里面的半个。
嬴嫣为皇太孙四处奔走,百官联名上书,民间编了歌谣。
就连远在南匈奴的拓曼也上书,极赞皇太孙人品贵重,除皇太孙外,无人能继承大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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