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锡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吃了一大口极苦的药粉,舌根被糊住。
他蹲下来慢慢收拾七零八落的药瓶和盒子,大脑空闲,往事便趁机占据意识。
2002年,波士顿
程锡和关峰在一家小酒馆里商量拍摄的事。
关峰是他的朋友,也是两年前引他入圈的导演。
他们相识偶然,关峰人脉其实不广,只是和一位知名的作家私交甚好,对方亲自出马将自己的改成了剧本。筹备时却苦于寻找不到合适的演员,他面了两天试镜,站在路边抽烟的时候遇见买菜回家的程锡,便赶紧掐了烟上去拉住程锡。
关峰一张方脸,寸头,二十出头的时候眉间就有了深深的川字纹路,看起来颇为凶神恶煞,这么一突然冲上去,程锡条件反射防卫了一下,关峰便摔了,脸着地。
后来关峰才知道程锡偶尔会练练散打。
程锡能答应也是因为关峰的那一摔。
他虽不是科班出身,但老天爷赏饭吃,悟性极高,一到镜头前就变成了角色本人。关峰则是不老实的学院派,最爱玩的就是光影和色彩。电影上映后口碑不错,程锡走进大众视线,关峰的风格在导演界也很受赞赏。
他们步履不停,关峰花了十个月来创作新剧本,一行人远渡重洋来了美国。
也遇到了徐至。
那天是圣诞节,酒馆更像是不庆祝这个节日的人所开,它几乎是周围唯一营业的店铺。
角落里放着一颗亮闪闪的圣诞树,窗上的喷绘涂鸦颇带几分稚气,刚才有金发碧眼的小孩趴在那里又添了个五角星。
这家店生意不错,来的人肤色各异,灯光打得正好,选的爵士乐程锡挺喜欢。
酒馆禁烟,关峰往兜里摸的动作又缩了回来。烟瘾一犯,心底便痒得厉害,他起身,手抄进大衣袋里捏捏瘪下去的烟盒:“我出去抽根烟。”
程锡点点头,让这杆烟枪出去,在一桌的啤酒瓶中捞出一个玻璃杯,里面盛的是没什么酒味的热红酒。
他微微挪动了椅子,沉重的木椅稍微发出了些响声。
这个角度,更方便他偷看斜前方面对着他坐着的男人。
距离有些远,程锡调了位置,才看清他穿西服,领带收紧了衬衣领口,在外面套了深灰呢的大衣,头发也梳得干净利落。
虽然打扮商务,鼻梁上架了副细边眼镜,五官的线条很是硬朗深邃,但程锡觉得这个人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一丝不苟,和随性的酒馆格格不入。
他回想起徐至那时候的侧脸,要说徐至有什么不同。
大概就是觉得他的眉眼间,像是落下了不化的冬雪。
只是后来花了太久的时间,也没能将它扫去。
徐至从程锡家走得狼狈而匆忙,回到家后在空荡的客厅坐了一整夜。清晨时略带困意,颠倒地睡到了下午。他起来做了一顿简餐,去书房找了本闲书,一看就是一晚。
夜里十一点时有人给他打了电话,是陌生号码。
铃响了大约十秒,徐至接起来,便听到对面兴奋而略带羞怯的声音:“许叔叔,我是程安,你今晚,有空吗?”
徐至并不直面回答:“太晚了,你现在应该睡觉。”
“我睡饱了起床啦,十二点,爸爸的电影就开始啦,我能邀请你,一起来看吗?我有票哦,”程安小朋友的语气越来越弱,“不能来的话,也没关系的。爸爸说,我不该,这么晚打扰你。”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徐至不忍心让这么懂事的孩子失望:“不打扰,叔叔这就来。”
“太好啦,我和爸爸在门口等你,那里有一棵大树,许叔叔如果打车的话,爸爸会付钱的!”
程安又充满元气,徐至听着他没什么参考性的指示,略带笑意地合上书。
半个小时后,徐至到了兰庭。
程锡半蹲着,教程安认花圃里的花草,像是看到路灯拖下来长长的影子,程安突然跳起来,朝他兴奋地喊:“许叔叔!”
程安小朋友穿了件红色的衣服,脸上挂了个口罩,眼睛黑而亮。戴着的帽子很可爱,头顶上有个大毛球,晚上天冷,程锡给他戴了副连指手套,整个人看上去暖和极了。
“你来了,”程锡站起身,“安安吵着要见你,实在不好意思。”
也不知道徐至给这个小屁孩施了什么法,见了一面就搁在心上,念念不忘。
他和程安还真是天生父子。
“没关系,我那时还没休息,他熬得住吗?”
“吃完晚饭之后睡了一觉,现在精神挺好的。他昨晚着凉了,稍微有点咳嗽,小孩子嘛,也就是涂个新鲜,去了电影院说不定就睡着了,”程锡摸摸程安的耳朵,“电影院就在附近,走过去大概五分多钟。”
程安小朋友被低估,很不满意地抬起头来瞪程锡:“我不会睡着的!我要看爸爸演完!”
说完去拉徐至的手:“走吧许叔叔,我爸爸很厉害的,来了一定不会后悔!”
听儿子这么推销自己,程锡心里甚是欣慰。
这次上映的电影《世家》是关峰执导的第七部电影,程锡第四次挑了主角的大梁。
改编自同名畅销书,编剧和美术指导几乎都是关峰合作惯了的人,冲着这班人马去看也值得一张电影票,因而首映即便在凌晨,电影院里来来往往人也不少。
程锡的立牌就在影院很醒目的地方,许多人凑过去合影,却不知道本尊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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