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
断情崖在山顶最高处,像鹰嘴一样戳向半空,底下绝壁乱石,深谷危峦。崖下就是湘江,谷底曲折而多暗礁,江水到这里就变窄变急,哗哗的湍流经由两岸绝壁回音放大,隆隆作响。
天气好的时候,在崖上能遥望见洞庭湖,烟波浩渺,千湖相接,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人称“八百里洞庭”。
冬天崖顶的风特猖狂,四下没有遮挡,呼啸着从四面八方袭来,人站在崖上,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无孔不入。
十七少从昨天半夜就开始在这里等。
三个月实在太漫长了,自己怎么会提出三个月的呢?当时如果说三天就好了,不,三天也不行,没有他一天都不行。
他在漆黑一片中,看着天际慢慢泛白,搓了搓快冻僵的手,满心欢喜。
整个上午,十七少都能望见洞庭湖,有机会的话,他很想去洞庭玩玩,无双子肯定会同意的,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会同意。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暖和了一些。
中午开始,他就看不见洞庭湖了,天空变成了铁灰色,阴沉压抑。果然下午就下起了雪,越下越紧,铺天盖地。
泉怎么还不来?十七少盯着来路方向,全神贯注,连眨眼都很小心,无双子随时都可能出现,他不想错过重逢的第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上的雪已经积起厚厚一层,对面的杉树林也全部变白。四野难分路,千山不见痕。
每当远处出现一个小点的时候,十七少就开始激动,当他发现是一只松鼠或是压断的树枝后,激动就变成长长的失落和淡淡的忧虑。无双子并不是一个不守信用的人,十七少确定他一定会来,只是,为什么来得这样迟?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因为下雪迷路了?记错日子了?
已近黄昏,天色︱欲颓,纷纷扬扬的雪使能见度很低。
无双子出现了。
他在风雪中模糊地走来,步履沉静,长衫的衣角在朔风中翩飞。
十七少笑着向他使劲挥手,渐渐看清了他的身形,他的衣衫,和他的脸庞。然后他就渐渐笑不出来了。
情况不太对劲。
无双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后面跟了很多人,众人围成一个半圆,将十七少堵在崖边,更远的地方,还有一群人把守住下山的路。
无双子和十七少面对面站定,他们形成两个阵营,一个是以无双子为首的名门正派,一个是孤零零面对所有人的十七少。
无双子背对人群,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十七少快速打量了一下无双子身后的人,铁冠子、宫云裳都在,中间是一个凤目舒眉的真人,想必就是青城派掌门紫阳真人。除了宫云裳以外,其他人都踏雪无痕,功夫不弱。他们个个手持兵器,脸色不善。
无双子上前一步,好一阵子,他除了跟十七少对望以外,什么也没有做。
两人呼出的白气交汇成苍茫的迷雾,他们再也看不清彼此的脸。
紫阳真人面沉如水,手按在了剑上。
无双子寒声道:“自古正邪不两立,今日我来替武林除害。”
北风像刀片一样刮在脸上,十七少觉得无双子的话比北风还厉害些。
十七少曾到过长安,看到过泾河和渭河交汇时的奇观,泾水清澈,渭水浑浊,两条河汇聚在一起后,却不能交融,中间有一条鲜明的界线,汇而不混,清浊分明。
现在他和无双子之间,就有一条这样泾渭分明的界线。
他深深地望着无双子,用力到眼眶泛红,世上少有人能与这样一双眼睛对视而不被戳得千疮百孔。
良久,十七少吐出一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无双子像被这句话隔空打穴一般,一点深刺,全身震动。
铁冠子心中不忍,面露愧色,如果不是掌门师伯在这里,他很可能会让大师兄放十七少一马。那日摆脱了不仙双怪的纠缠后,在峨眉师太的细细盘问下,小师妹重复了当时的情况,师太推断出碧竹花粉定是进门时洒落在小师妹的衣服上,十七少虽然轻佻,倒是一片好心,除了救人并没有什么真的无礼之举,是他们错怪了他。师太为那一掌深感不安,铁冠子也心急如焚,等他们再回到竹舍去时,哪里还有人,只有一地的毒蛇盘在小师妹的衣服上,这景象实在恶心,他们便匆匆离去。等到大师兄被鞭打,铁冠子才知道十七少原来是魔教的人!内心五味杂陈。虽说魔教无恶不作,但他还真没见十七少干过什么坏事,也没见他练过什么邪功。今天那么多人围攻他还层层把守,本就以多欺少,没什么风度,十七少武功又那么平常,怕是插翅难逃。刚才大师兄的话如此无情,十七少却说得重情重义,铁冠子心中有愧,难以自安。
紫阳真人冷哼一声,道:“泉儿,莫跟他废话,动手吧。”
紫阳真人看见银光一闪,无双子以他毕生最快的速度,向十七少的心脏刺去。
剑尖在十七少的后背穿出,因为太快,剑刃甚至没有沾上血。
十七少无法置信般地看着伤口。
他这一生都在逃,等他不再逃,也无处可逃时,结果却是,一剑穿心。
无双子再次以他毕生最快的速度,把剑抽了出来。
雪大得像席,一如那夜的芦花。
「一生挚爱」「此生不负」
无双子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撒手,剑无声地掉在雪地里。
十七少捂紧胸口的伤,痛得弯下了腰。血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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