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那动静不是给所有人都瞧见了?”萧景琰想了想,蹲下来,“我背你回去。”
蔺晨哪里有半点断了胳膊的样子,他无比细心地研究起萧景琰的耳朵来。
“你这里的痣呢?”
“什么痣?”
“你耳朵背后的痣。”
“我耳朵背后有痣?我怎么不知道。”
“有的,我记得。”
“没有吧。”萧景琰想了想,“啊我想起来了,我之前在西北戍边,有一次在外头溜达,着了马贼的道,有箭蹭了一下,我有一次回宫的时候,被我母妃发现了,说是要留疤的,可能现在好了吧——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很久以前就偷偷扒光过你的衣服了。”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我可是伤号。”
“可你太富态了……别动……太沉了!”
把断了的手臂用夹板稳定好,萧景琰才想起来:“你的刀!”
“没了就没了吧。”掌柜的表示就是这么大方,“没了更好。最好叫马贼捡了去,为了争一把刀,打破头。”
“说起来真是可恨!居然没有抓住他们!”
“也幸亏没有抓住他们。”蔺晨摇摇头,“马贼喜欢抓了孩子来放人筝,如果你抓住他们,马就停了,这孩子掉下来,就活不了了。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你不用担心,人命重要,别的都可以放在一边。”
“我竟一开始没有看出有个孩子在上面,那声音,还以为是风哨。”
“风哨不是那个声音。”蔺晨摇摇头,“我听了太多风哨了,一听就知道不是。”
“说起来,我方才还以为,你要把月亮射下来。”
“把月亮射下来做什么?这夜色太黑啦,要有点月光的。”
“可是摸黑可以做些……”
“报!”帘外有人急道。
“进来。”萧景琰推开一步,端坐起来。
“言侯薨了。”
第四十一章
蔺晨的刀丢在边城的郊外,他需要一件新武器。
物色了很久,他从市集上买了一只十二斤重的大白鹅回来。
当你有了一只听话的鹅时,十个列小将军也不是你的对手。
为了让人夸上一句,宠物似主,蔺晨把那件因为被萧景琰说过“显得富态”的白衣给找了出来,穿在身上。他背着手,提领着两壶老黄酒,昂首阔步地走,鹅也收着翅膀,得意洋洋地跟在后头,整个春天的金陵都是他们的。
就这么一路出金陵,上紫金山,山南是皇陵,他跟萧选不熟,唯一的联系大约是昨夜搂着睡觉的是他的儿子。山北是言阙,说起来,他们其实又熟到哪里去了?
言阙其实病了有些日子了,清醒的时候有过遗嘱,葬在紫金山山阴,且言遗命不可违。萧景琰再三争取也没用,只好按照言侯的意思。不过言阙作为当轴言氏的族长,墓地这么寒碜,大约也只有一杯热酒能暖暖了。
蔺晨在土丘边坐下来,忽然想去放肆地闻闻言阙的墓碑,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那股淡淡的清香。
他甚至怀疑言阙到底有没有死。
想挖开坟墓看上一看!如果真的死透了,他也放心了。想来想去,还是没这个胆子,万一是个空棺材怎么办!
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抱着他的鹅压惊。
这时候才想起他还带了酒来。打开塞子,太香了,舍不得给别人喝,就对着言阙的墓碑喝酒,说:“侯爷如今大完满了,蔺某可还得接着喝,您不会介意吧?”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跑过坟边的一丛野草,无声无息地跳进池塘里,谁晓得这算介意不介意。
这儿风景其实比山南好,您是故意选这儿的么?
其实咱们不熟,也实在是可惜。不然,蔺某好多问题想请教您呢。
不过我猜想,就是问了,您也不会答。或者您答了,蔺某也愚钝。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吧,但是您如果上天有灵,能给显个灵么?您看那边那棵小松树,左右摇就是不是,前后摇就是,您不说话,我当您同意了?
“您找到的是您想找的那个人么?”
松树没动。
“唉,那……您现在遇见的……是哪个人?”
松树还是没动。鹅叫了一声。
“罢了。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您选这里,到底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他把鹅抱在怀里,捂住它的嘴,屏气凝神地看着那棵小松树。
风大起,小松树前后左右一阵乱晃。
算了,也不是个聊天的态度,我走了。哎呦,差点忘了,您要的东西,我带回来了。
蔺晨把另一壶老黄酒打开来,没有酒香,只有泥沙。从黄河到金陵,一路颠簸,泥沙都沉在了底下。晃了半天晃匀了,浇在言阙的墓碑前爬出的一点新绿上。
晚上萧景琰提灯来找他的时候,他正蹲在院子里喂鹅。
蹲得腿麻了,一抬头,那个人好像在灯里。人影憧憧,看不清楚。
你还真养出感情了?我还以为你买回来玩几天就要吃了呢。
嘘——它听到要咬人的——你以为列战英的手怎么伤的。
这么厉害?
你今天出城去了。
敬侯托我带了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一小坛黄河水。
我记得,敬侯是江南人啊,也要北方的水土一慰故国之思?
谁知道呢。
不说这些了,我好不容易出趟宫,今儿十三,上灯,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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