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在宝祥心里炸开了花,他喉咙干涩地咽咽口水,听得到喉咙划动的声音,却听不到窗外喧杂的声音,他听到自己开口问,“是真的吗?”听得很奇怪,明明是自己说的,却怎么听着也觉得不真实,似有另一个人顶替自己的嗓音。
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他定定看着顾章双眼,一眼万年,如炬目光穿透得顾章灵魂,拷问得心底发寒。
他忽然希望顾章说的是玩笑,吓唬过后,又一切如常,你依旧是我的。但他看着顾章的头颅一寸寸下移,最后的丁点希望也一点点消散了,他一寸寸抬起头,目光中是掩盖不住的愧意。
顾章看着宝祥呆滞的面容,忽然心如刀绞,想要抱紧他,却怯了意。
“哈哈,很好的事呐,你爹娘一直希望你能找个媳妇,再传宗接代的,不就完成了他们的心愿了嘛,哈哈,真替你开心了……”宝祥讲得语无伦次,明明想要咧嘴笑笑,却是眼泪出来了,流得一脸泪水模糊,嘀嗒嘀嗒啪打在手背上。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愣愣道,“昨晚瞎闹闹的,也是瞎说的。”他直挺挺地起身跨下床,拾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手里啰嗦地穿戴整齐,“我回去了。”
顾章默默不作声地跟在宝祥身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宝祥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独自走在晨曦中,平时相熟的小贩像他打招呼时,他失魂落魄地擦身而过,逆光中,他眯缝起眼睛,才发现自己走回了杨家,他转身要回镖局时,恭喜急匆匆地奔跑出来,气喘如牛,越是着急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宝祥拍拍他后背。
恭喜用力握着他的手,捉得生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夫人,自杀,自杀了。”
宝祥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轰然奔跑,尖声吩咐恭喜,“去找医生,快。”
顾章随即跟着他跑进大门。
复杂绕长的回廊,影影卓卓,光与影交错间,过往烟云浮起,不停地跑,不停地想起以前,他用力擦去挂在眉角的泪珠,走过那大门时,惶恐不安。
顾章牵着他颤抖的手,跨过门槛,里面只有张春茗着急不安地摇晃着仙姑。
宝祥带着哭声,“姨娘怎么了。”
“快救她,她上吊了,身子还暖着,人能醒过来就会没事了,”张春茗摇晃着仙姑,“夫人,醒醒啊,宝祥,回来了,你还没看到啊,还有家坪呢,宝祥说过过几年他就回来,你不在他们怎么办?……”
宝祥狠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迫使自己清醒过来,“快,放下她,”他努力回忆起在日学堂学过的急救知识,他急得慌,话说得断续。
顾章握住他发凉的手,单膝跪地在仙姑身侧,将手指探向脉搏,翻了翻她眼皮,道,“人还有得救。”他转头看着宝祥,快速道,“你捏住鼻子,做人工呼吸,还记得步骤吗。”
看着宝祥一副完全放空的状态,他快速说了一遍步骤,“听我口令了。”
他数着拍子按压,宝祥看到他动作后,心至沓来,用力地向仙姑口腔吹气,几个循环后,仙姑幽幽转醒,哽咽不停,含糊中要去找杨老爷了。
宝祥急得也哭了出来,“好好的找什么杨老爷,他现在还不想去见你啊,百年之后去找,好吗?”
顾章退到一旁,示意给张春茗,转身出了朱红房门。
两人在里面哭得稀里哗啦的,顾章已从张春茗口中,了解到大概,不禁唏嘘一场。
赵家大宅。
赵鹏站立在窗帘处,窗外艳阳高照,夏花盛放。
他脸色阴沉沉,侧过半张胡渣皱纹遍布的脸,“原来是顾章,”他顺手拿起窗台上的浇花瓶,洋洋洒洒地给娇艳欲滴的鲜花浇水,“老故人了,当年翻遍整个天津城都找不到他的踪迹,就老在想,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就人间蒸发了。”他干咳两声,“小林呐,你看他会是‘朋友’还是‘敌人’呐。”
当年是林恒宇放走顾章,他像埋雷一样,埋得紧密,他与赵鹏的分歧越来越大,分不清是秋后算账还是只是在问意见,他谨慎地开口试探,“当年,不知赵都督是否做得干净利落,我也不好得出结论。不知他当时的反应怎么样了。”
花盆水溢,滴滴答答滴落在洁白的地板砖上,赵鹏道,“倒是你,弘扬镖局的事办妥了没,得做好两手准备吧。”
“差不多了。”闲聊似的几句话中,林恒宇心中飞速运转,从他只言片语里,推断出顾章现在应该飞黄腾达得不畏惧赵鹏了,又见他没有翻旧账的意思,便寻了个由头告辞。
脚刚跨出大门,赵鹏悠悠从身后道,“那个王安康是顾章的表弟,他是从你手上送给了山田助也,剩下的事,你好好斟酌斟酌。”
林恒宇转身勉强一笑,“我知道的。”
“别给我惹麻烦,趁它还没是个麻烦,先解决掉吧。”
林恒宇站在明媚的阳光下,遍身冰冷。
洋房。
唐诗诗一下火车后,紧紧跟随在顾章身后,在与对方官员交谈时,时不时提起肚子里的孩子,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顾章的夫人,唯一且即将有可爱的孩子出生了。
杯影交错,灯红酒绿的宴会上,着实让自小在山里长大的唐诗诗吃了一惊,她以为广州已经是时髦繁华得不可一世了,没想到天津竟是如此销魂,令她生出患得患失之心,她有点害怕自小在天津长大的顾章,会嫌弃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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