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此识相,朕稍稍气顺。兵部魏骥今日的话异常少,下朝时朕便把他留了下来。不过几句寻常问答,他已然汗如雨下,领子都浸湿了,显出一圈近似深黑的绛紫色。他想擦,又不好擦得太明显,整个人抖抖索索如秋后落叶,看着甚是可怜。
敲打得也差不多了……“昨日上巳,魏尚书可有郊游饮宴、与民同乐?”朕大发慈悲地问。
魏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话头:“上巳自该郊游饮宴,但臣昨日身体微恙,便在府中卧床静养,未能出行。”
说话总算过了脑袋,朕心忖。“那还真是可惜了。”朕又随口扯了两句,便准了他跪安。
魏骥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急忙一叠声地保证:“臣定当兢兢业业、忠心为国,以谢陛下爱护。”
此事就这么按下去了。朕倒不是怕被人听见那些话,毕竟说出去也是谢镜愚大胆犯上,但朕用不着给自己找麻烦——原本就已经够麻烦了。
午后,阿姊又进了宫。在得知曲水河上发生何事之后,她先是嫌弃谢镜愚自作自受,后又怪朕何必管他。
“就算金吾卫晚到那么一时半刻,被堵也是他自找的,何劳陛下您动用千牛卫?”
虽然口气不同,但这话简直和谢镜愚说的一模一样。为了不让阿姊更生气,朕明智地对此保持沉默。因为朕知道,阿姊这么说是因为她眼中朕永远排第一位;若说谢镜愚也是如此,便有些可笑了。
没错,这就是问题所在。如若谢镜愚必然与阿姊不同,又有什么理由让他当时就向朕进这种谏言呢?
朕思来想去,还是传了祖缪,让他暗中联系京兆尹严同复,查查当日曲水桥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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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过后,初夏临近,又是一日假。朕往年日日操心西北战事,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大军凯旋,清闲得颇不适应。
既无事,朕随手翻了翻司天台年头交上来的历法。不翻不知道,这一翻……整年里大大小小的假共有五六十日,还不算旬休、田假、归宁之类。排除病假事假,一年里已有三分之一的日子在放假。
怪不得金吾卫散漫至此,敢情朕干活的时候他们还在休息?
朕顿时觉得之前的要求还是太低了。司天台历来无甚存在感,朕想了半天都想不起台正何人。若特意把秘书监长官叫来,动静又未免太大了些。况且,如果要改制,还得叫礼部再颁个假宁令。不如拟个诏,直接加牵制条款更快……
“去瞧瞧中书省有没有人。”
其实朕这么吩咐时没抱什么希望。毕竟今日立夏,中书省即便有人也撑死是个舍人,拟诏不见得能如朕的意。可片刻后,刘瑾回禀称,谢镜愚已至承庆殿外听候差遣。
这兴京城里的三省、六部、京兆府、十六卫,哪家平日轮值要长官亲自上啊?
朕颇为狐疑。人一带进来,朕就直截了当地问:“朕刚刚听刘瑾说,谢凤阁今日当班?”
刘瑾悄无声息地退下,聪明地当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而谢镜愚先行了礼,才答道:“回陛下,确实如此。”
朕更狐疑了些。就算这是真的,朕偶尔一次心血来潮就叫到他,也太巧合了吧?“下次把中书省的轮值表给朕看看。”
谢镜愚恭谨地应了是,又问:“陛下招臣前来,所为何事?”
朕指了指案头历法。“来,谢凤阁看看这个。”
谢镜愚便起身向前,捧起那本厚部头。若是换个人,怕是会对朕的要求迷茫不已;但他看得很是认真,绝不敷衍的那种认真。
正因为如此,朕曾还疑心,谢镜愚可能把他在临江楼说的第四条写成折子、参朕一本。好在这事并没发生:不管是他发现那对他也不利,还是意识到那样做是恩将仇报。
可朕的理智告诉朕,这两个原因都不对。至于对的是什么,朕毫无头绪。
好烦……
“陛下。”
惊觉走神,朕轻咳一声。“看出什么了?”
“司天台对星象和节气的推演颇为尽职尽责。”
星象节气确实是历法的主要内容,但朕关心的可不是这些。“还有呢?”
“依臣愚见,”谢镜愚答,明显字斟句酌起来,“每年节假多了,便有些……松散。”
“哦?”朕故意不置可否,“那依你之见,要如何才算不松散?”
“假宁令遵循礼制,若无依据,不好改动。况且,若贸然减少休假,臣民恐多有不应。既如此,臣以为,平日之外,御史台也应行使监察之职,勿令轮值一事陷为空谈。另,官衙府卫凡有请假者,均应向其长官报备,并签字记录;若有虚报,上下并罚。”
这话简直说到朕心坎里去了。虽说朕先前已经为金吾卫一事发作过,但要像谢镜愚这样举一反三地推测到朕的想法,满朝文武里怕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谢凤阁,朕近日才真正明白,父皇当年为什么要破格提拔你。如此智计,确实人才。”
不知道这话戳中了什么,谢镜愚居然破天荒地抬头看了朕一眼。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再开口时道:“陛下过奖。臣能做的不过是为陛下分忧。”
摆明了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朕不由心生揣测。但现在追问显然不是个好时机,朕只能暗暗地记在心里,打算以后再找办法撬开那张蚌壳嘴。“就照刚才说的办。”
“那臣先告退了?”
朕正想准,却又冷不丁地想起——朕刚提要给谢镜愚赐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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