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意挠挠头:“你让他进来罢。”
大殿外走来一个黑衣黑袍的少年。那颜色在简雅素净的北斗宗中是这么显眼,深浓得让人移不开视线,就和他那双乌黑的眼睛一样,好像能把人吸进去,再用那道鲜血刻印般的佛印加以禁锢。谢缘抬眼看了看他,而后又低下头去。
叫了一声:“师尊。”
桑意早就没跟他计较了,就当成他是童言无忌,又看了看他:“检讨书写完了吗?”
谢言道:“弟子并不知道有何可写。祖师爷留下山门戒律,为人真诚不可行狡诈欺骗之事,徒儿也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故而写不出来检讨书。”
桑意又瞪他:“你看各类各样奇奇怪怪的书,先是以为飞升要杀妻证道,后是提什么乱七八糟的炉鼎,这还不算吗?凡人的这类书本最惑人心智,你要学会戒除。”
谢缘发表疑问:“可是这些书明明就是你——”话到一半,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师尊若是不曾看过这些东西,又怎会知道徒儿的见解从何处来呢?师尊要徒儿戒除,您自己可曾戒除?”
桑意欲言又止。
过后,他叹了口气:“我是经常看那些本子小传什么的,觉得很有些趣味,但因我是杂灵根,与凡人没什么区别,无所谓什么去欲戒除之律。你同我不一样,你还是要走正道修仙的,我总不能拿我自己的标准来要求你,那样你是会被我带偏的。”
谢缘道:“我和师尊没什么不同,我也是杂灵根。你说的那些东西我自己都会。”
桑意卷起手里的一本书,往他头顶拍了拍:“别被迷了心窍,人要往上走,少年人不能当一条咸鱼。你知道你的杂灵根是怎么来的。”
“咸鱼是什么?”谢缘沉默了一瞬,又问他道。
桑意琢磨了一下:“这是我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大抵就是你现在的这种样子罢了。生而为人呢,还是要干一番大事业,比如说成仙或者和天上的明王打一架,朝气蓬勃的,有斗志有拼劲儿,这才该是你有的样子。”
谢缘低低地笑了:“那多累,师尊你现在是北斗宗的左护法,时不时也要代掌门之位日理万机,应付各种各样的人,连一颗桃子树都不能栽,您过得快活吗?”
“大抵……”桑意想了想,后来没了声音。“便这样罢。”
最后他总结道:“总而言之,你这位小同学要写一份检讨给我。为师已经功成名就了,故而可以当一条咸鱼,可以看这些杂书。可是我不能容忍我的弟子学我现下的模样。遥想当年,我与两位师兄扫平魔界,战功赫赫,你应当学这个嘛。书我没收了,你晚上送我房里来,我若是睡下了,你就放在门外,不要让兔子们逮到机会把书本啃了。”
谢缘笑了:“您哪本书被兔子啃过了?”
桑意往他脑门儿上一弹指:“去去去,哪本都没有。这几天你用功读书,也不必时时去我的竹庐找我了,我代掌门之位会忙一些,没有时间见你,等你学有所成时,我再去亲自考核。”
桑意赶了谢缘出去,又处理了大半天琐事,将北斗宗上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等他回到竹庐时已是深夜。桑意先去看了看自己的兔子们,发觉兔子都被关了起来,团成好几团睡得很好,房外与房中倒是没出现什么新东西,看来谢缘已经把上交话本字的这回事忘了。
桑意没在意,沐浴漱口后就上了床,舒舒服服地睡了。夜深人静时,他却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而后有什么人走近了,在他耳边低低地喊:“师尊。”
是他这十几天来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可兴是在半梦半醒间,少年人那低哑的嗓音也透着一股子摄人心魄、让人有点心悸的色彩,好像那声音直接潜入他骨骼里似的。“我把书带过来了。”
带来什么?迷蒙间,桑意觉着自己看见了这样的一个场景:他坐在什么人怀里,身后贴着的胸膛宽阔紧致,温暖而令人安心。他趴在桌上看书,将将要翻过一页时,身后人按住了他的手,道了声:“还差一点看完,别翻这么快,小磨人精。”
而他嘀咕道:“明明是我先发现的这本书,你看这么慢还有理了。不许你看,我马上翻页了。”
可手被握着,到底还是没翻过那一页,只是百无聊赖又心平气和地等着,好像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许多次,也并未厌倦。
温热的体温、强烈的人身上带着薄荷味的清香,一并杂糅,闯入这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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