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早已长大。
……
「殿下!」
「温叔,我意已决。」
淮宵语毕,掀起蔽膝,脸蛋被领口袄绒捂得绯红。
他踏上即将启程的马车,看着马上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的大裕侍卫,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们的使命也是把我带回去。」
听他如是说,温长佑急张拘诸的立,恳切道:「国不可一日无……」
「我知。」
显然淮宵自是明白这道理的,但纵然再悟彻得透,他仍然沉默不语,倏尔开口,语气淡然:「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回来。」
或许有一日,他可以尝试着离开方故炀。
他明白,他们尚且年轻,大把时日紧握掌心,可挥霍,可付与,现下一切承诺都太过武断,无人有个定数。
他选择回大裕等,赌上年华,赌至方故炀不再需要他的那一日。
淮宵低垂着眼睫,见怔怔望着自己的温长佑,略为不忍,也忽然心酸。
他此一路回北国,才得知他的父皇在今年夏初已经驾崩,现下在位的皇储实乃昏君,不懂家国天下,刚愎自用,使得北国民众苦不堪言,民间纷纷想起还有一个先皇之子遗落于天下之南,好委以重任与他。
温长佑铁定淮宵这次会回到北国处理一些要事,但没想到他还动了回大裕的念头,何奈殿下顽执,性情虽看似淡漠,但内里刚烈,宁为玉碎,他一介臣子,做不出干涉之事,也只有由得他去了。
再加上国内造反之声并未甚烈,各方朝臣也在为匡扶正义做准备之中,先顺了淮宵的意让他返程。北国尚且还能坚持一段时日,是否救天下大任于己,全看淮宵殿下如何定夺。
淮宵思及此处,心下一叹,忍不住道:「我这个皇子,做得失败。」
「殿下何必如此……临行之前,臣有一语,望殿下多加思虑。」
温长佑倾身半跪,正色道:「天下大势,诪张变眩,望殿下多自揣度。择良木而栖……倒是,倒是不如做那良木。」
听罢此言,淮宵明白那寥寥数语其中之意,再明显不过。
淮宵的手正覆在马车窗檐之上,他冷声回应道:「《魏书》言君臣道别,宜杜渐防萌。」
他放下车帘,半遮的流苏绿布挡住了侧颜轮廓:「温叔,你僭越。」
天水似熔金万顶,日落气清,留下身后一地遗憾,淮宵一行人踏上了回归大裕国土的路途。
马蹄环佩之声叮当入耳,铁蹄下尘土飞扬纷起。
哪怕前路艰难险阻,哪怕刀光剑影,他被太子护了十年,应当一一偿还,以各种方式。
他心知,现下在别的国度,有一个人,许了他的一生。
在落了雪后,人人将雨雪以卜来年凶吉之时,寒空断雁,淮宵携着太子部下抵达大裕皇城。
那日太子算是掐着时间将他接回府内,卸下一车行李督促他梳洗,过后又拉着他的手,匆匆入了别院,拎出两小袋扎好的包袱,唤来府内侍从来挂到府门口的马儿身上去。
淮宵看这架势,有点儿发懵,问道:「你上哪儿去?」
「不是我,」方故炀伸手过来捉淮宵的手腕,另一只手曲起手指,在淮宵的鼻尖轻轻刮一下,「是我们。」
这一回来又要走,淮宵有些许吃不住,但看方故炀这兴奋样子,猜他都是准备了不少时日,估计也提前忙完冗杂事务,才得以抽身出来。
点了头算是允了,淮宵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杏儿的婚宴是什么时日?」
方故炀又伸手去扣他手腕,捉紧了便不放了,回答道:「除夕之前,不急。」
一路从太子府过蟠龙脊博雅堂旧址,两人策马并行,满目山河,一见市集纷杂,过城外二见寺庙香火,善男信女。
打马而过时,淮宵在心中默默许愿。
愿世间万事万物,芸芸众生,都能待他的太子善良一些。
等两人到了风陵渡,都已是天色欲颓的时辰,天末现有淡淡微霞,澄黄红光,笼罩着整座小镇。
方故炀行在前,淮宵行在后,找了处事先安排好的院落落了脚,卸下了包袱布置卧房。
这还是他头一次真正与方故炀拥有属于他们二人的起居室。
此番行程,一是为了给扶笑来取稀贵药材,扶笑说过谁的手都不放心,定要心腹之人去取。正好方故炀心想第二日便是淮宵生辰,才允下了这趟差事,顺便带他出来散散心。
想必那北国朝堂纷乱,定是让他这些时日,困怠不已。
这处院落修得小巧雅致,入目只觉厅堂人寂,起居室是帘垂小阁,窗棂边霜华见白。
食过夜饭,两人上街游历一番,带了些这镇上的特产,揣得布兜里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府上。
方故炀像个孩童一般,购置了些精巧绘本,说是拿回御书房看。
问他为何缘由,他眉目一凛,神情极为严肃,吐出的话语却是逗乐:「你是不知,那些老臣,有几个油盐不进,一有琐事,便来御书房跪着,我赶也不是,便就干脆等着他们跪到困倦……」
随即太子难得兴致上来,眨眨眼:「我若是把这绘本压在奏折之下,他们跪的时候,不就没那么无趣了么?」
淮宵一乐,骂他玩物丧志。
两人在屋内一阵收拾清洁,倒真像把这儿当成了一处别院。最后收拾得差不多了,淮宵点了蜡灯,映了一室星辉光点。
「笑笑所需之物,你可有打听在风陵渡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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