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嘉,心道,这个圈还真他妈没一只好鸟。
傅云宪踏进君汉所的时候,许苏正在办公室里训斥手下。对方跟他年纪相仿,已经在君汉干了两年行政专员,说起来也是名校法本毕业,可惜一直没过司考,又兼孤身一人在大城市打拼,衣食住行都得花钱,只能先屈从于生计,边干活边准备下一场考试。
“你妈生你的时候没足月吧,两瓣脑仁只长了一半啊。让你预订五百人的会场,你去现场确认过么?音响太小,台布太脏,最关键的是场地,人摞着人也最多只能挤进三百。”君汉所里千名员工,行政部得上传下达,保障整个律所有序运转,绝不是件轻松事情。许苏知道自己这份工作得来不易,从来不敢出纰漏。
只不过,仗着傅云宪那点纵容与喜欢,他平日里蟹行于所里,作威作福惯了,得理从来不饶人。
“还有,我刚抽查了一下,宣传品三分之一都印糊了,你要今天下班之前解决不了,给我一份份地手抄出来!”
清清秀秀高高大大一个大男生,被许苏骂得满脸通红。
听文珺来电话说老板来了,这才放过已被自己训斥了半个多钟头的小专员,嫌弃地挥了挥手,打发对方出去。
结果人还没踏出门,他又喊人回来:“哎,小贾。”
“丧着脸给谁看呢?别人还当我欺负你呢。”许苏斜睨着一双桃花眼,笑得跟给鸡拜年的黄鼠狼似的,“我欺负你了吗?”
小贾摇头,结结巴巴:“没、没有……”
许苏眯了眯他的桃花眼,露出猫一般威吓的表情:“没有就喜兴点,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滚蛋。”
小贾只得使劲微笑,弓着身往后退。
市中心地段,摩天写字楼,君汉所占了最高的三层楼面,总面积超过五千平方米,还不算顶楼的天台。傅云宪的办公室雄踞君汉所的最高楼层,比所主任的办公室装修得更魁伟气派,冷调的色彩尽显精英感。
许苏走过刑事部,朝那些忙碌于公共办公区的律助们投去意味相当复杂的一眼,然后搭乘电梯直奔三层。
傅云宪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间多用来办公,相对私密的内间有一张巨大的黑色皮沙发,有时通宵赶材料,就不回家直接睡里头。许苏没看见坐在走道公共区域的文珺,纳着闷,走进傅云宪的办公室。
迎面一张中央领导人参观君汉所时留下的照片。照片上没有傅云宪,倒是傅云宪的两个徒弟沾了光,一路伴随领导左右,笑得见牙不见眼,颇有光耀门楣之感。不过去年国家一把手们换届,这个醒目位置的合影也与时俱进,已经换了新领导。再往里走是个黑檀木的书架,上头聘书堆叠,荣誉无数,还悬挂着一面锦旗,烫着八个金色大字:
厚德强技,雄辩为民。
这是傅云宪替一个坐了十九年冤狱的当事人翻了案,当事人白发苍苍的年迈双亲一路鞠躬一路大哭,亲自挂上去的。各路媒体来了几十家,对着这面锦旗一通猛拍,轰动不亚于当年的许文军案。
这面锦旗前还发生过一些故事。
前两年所里有个律师,是个半路出道的老检察官,可能天性悲天悯人,总接一些无偿的法律援助。
“一年干两起法援是尽义务,干五起法援是有情怀,你去年干了十六起,”这面旗子面前,傅云宪叼着一根烟,翘腿而坐,自下而上打量着那位老检察官,“怎么想的。”
老检察官没说话,大汗淋漓。他比傅云宪年长十来岁,但在傅云宪跟前脊梁弯曲,唯唯诺诺,像个小学生。
不久之后那老检察官就主动离开君汉所,不知去向了。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也在这面旗子面前,一个身穿破旧花衬衫的中年女人不知怎么就闯进了君汉所,跪在傅云宪的办公室外,举着厚厚一沓申诉信,替自己儿子呼冤。
当时傅云宪正向几名刚进所的年轻律师传道授业,他们一脸仰慕与期许地问他,傅大律师,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么成功呢?傅云宪丝毫不介意外头的吵闹声,笑笑说,他把办五个案子的精力投在一个案子上,然后收五十个案子的钱。
那面“雄辩为民”的旗子下,女人以头撞地,砰砰地响,说儿子被判无期实在冤枉,只要法院一日不改判,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还儿子一个清白。
女人说自己为了见傅大律师,已经换上了家里最好的衣服。
傅云宪仿若未闻,动了动手指,保安就进来把人拖了出去。
每当这些时候,许苏就觉得一阵恍惚。
他也是学法出身,明白律师是一个法律职业,是一项制度设计,尤其刑辩律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恶人”说话,制约强大的公权力,而非普通老百姓认为的正义天使。所谓善不带兵,义不养财,何况中国一年刑事案件超过百万件,冤假错案几乎不可避免,罪与非罪,公或不公,傅大律师再大的能耐也非神兵天降、也没三头六臂,怎么管得过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恍惚。
第六章弥彰
“叔叔,”许苏在傅云宪的一书架荣誉前驻足片刻,转身又走,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叔叔,在不在?”
许苏在所里管傅云宪叫叔,傅云宪也认这称呼。他俩没有丁点血缘关系,起初许苏这么叫不是为了攀亲戚,只想避嫌。他巴不得所里那些喜欢鼓唇弄舌的都认可他俩就是纯洁的叔侄关系,但偏偏料错了人心。越避越遭人嫌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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