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汤蹈火倒不必,不过是想请徐大人趁明日早朝之时,向父皇奏明一事。”荀裕说罢,研了研墨,提笔在纸上写了八句话,凑近到他耳边,悄声嘱咐几句,抬起头,把水墨未干的纸递到他面前,看着一脸呆愣的徐之善,缓缓道:“怎么做,徐大人可听明白了?”
徐之善乍回神,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却迟迟不接那张纸,良久,深深看一眼荀裕,眼里头初次露出莫名的畏惧,恰如看到一张隐藏在假面里头的真正用心,看清深藏已久不为人知的怨恨之火。
徐之善沉吟片刻,低头道:“昭王殿下想清楚了?”
荀裕道:“若是徐大人不乐意,我便不打扰了。”
“昭王殿下且慢,”徐之善忙拦住他,伸手接过荀裕手中的纸,恭身行一礼道,“下官愿唯昭王殿下马首是瞻。”
荀裕停住脚步回头,“如此,我便在重华宫等候徐大人的好消息。”
当晚,徐之善一夜未眠。
第二日早朝,徐之善惴惴不安地站着。
皇帝荀治绷紧身子坐在龙椅上,瞪着百官前排一个空白的位置,双手握紧了拳头,一动不动。这个位置原本是荀裕的。
忽然,一个太监俯身走进来,低垂着头,战战兢兢道:“启禀皇上,昭王殿下说身体有恙,今日来不了早朝了。”
一时间,死一般寂静,人人屏住了呼吸,生怕大声喘了气。
荀治浑浊的双眼动了动,目光转到太监身上,却默然不语,疲惫地挥挥手,太监小心翼翼退下。
徐之善余光未离皇帝,一直偷偷观察他的反应。见他并没有意料中的大发雷霆,心中微微疑惑,脚下却不再迟疑,仿佛壮了胆子似的,大步跨出来,双手捧着一张纸条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荀治魂不守舍地瞥一眼他,“你有何事?”
徐之善道:“近日京城之中流传一首童谣,也不知是何人所作,童谣上竟大肆辱骂皇上。微臣将传唱之人抓起来了,请皇上发落。”
太监走来接过那张纸条,呈给荀治。
荀治看罢,顿时脸色大变,眼珠子活像要跳出来,双手攥紧了纸条,似要捏得粉碎!纸条上郝然写着八句话——
“本为九五尊,台水叹无根。妇为千人妇,子为秦人子。旦夕识真伪,厚子复阿谁?大儿夭不寿,幸得仲子归。”
脸上的肌肉抖如筛糠,荀治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大叫一声,狠狠将纸条撕碎,发疯似的砸在地上,两手狂扫御案,奏折全掀在地上,骨节发出咯吱响,一脚踢开碍眼的桌子,跌跌撞撞走下高台,抓住徐之善的衣襟,怒吼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快说,这一切都是谁谋划的?那个唱的人在哪?朕要把他碎尸万段!那个人在哪?快说!”
徐之善扑通跪下,支吾道:“囚犯就在、就在殿外,只等皇上召见。”又回头喊,“快快把他押上来。”
荀治大力甩开徐之善,用力过猛了,眼前一阵昏黑,直直将他推得几步远,自己也倒退好些。须臾,荀治靠着太监站定,死死盯着被侍卫押上来的囚犯,见他手脚皆被绳索捆住,头罩一块大黑布,怒不可遏冲过来,猛地撕下黑面罩,四目相对的瞬间,登时大惊,眼鼓得铮圆,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囚犯,幸得太监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荀治下意识后退,发抖的食指,颤抖着指着囚犯的鼻尖,慌乱地看向左右道:“是谁、谁把这个死物唤来的?滚,快让他滚!快来人,把他押下去,立刻处死他!快处死他!”
荀治癫痫似的大吼。你怎还有脸出现在朕面前?朕把你捧在手里宠了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难道还不够?为何今日你还要给朕难堪?!朕是这样推心置腹的待你,万万没想到,你却竟是别人的野种!朕好傻,朕好傻!足足为他人做了二十年嫁衣!荀治站立不稳地抬头,看了看低垂头不敢直视的朝廷百官,又看一眼地上撕碎的纸屑,发狂了一般,猛的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妇为千人妇,子为秦人子,说的好啊,说的真好!”
一瞬间,被宠妃和臣子联手背叛的愤怒,和昔日爱子反目的痛苦,被迫接受那瘸子的无奈,以及死人又活了的震惊,一股脑全涌进了他的心里,尽数压下,如千斤重担,狠狠砸跨了他为数不多的承受力。喉咙一甜,脸瞬间鼓肿,喷出一口血,荀治直直往后栽去。
荀瑾狰狞着睁大睛,好不容易见着了父皇,嘴里却让人塞了一块破布,除了瞪着眼看他,一肚子的话却都鲠在了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他了,却没想到他当真要处死自己?他最敬重的父皇,竟然真的对自己下得了杀手?顿时天塌了下来,仿佛一把刀子,朝他的心口狠狠捅一刀,唯一支持他活下去的动力之源不复存在,眼里的活力终于消失贻尽,只变成了无穷无尽的死气!父皇要杀我,秦典说的是真的,原来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什么皇子,我是一个野种!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野种!
荀瑾停止了挣扎,如同一个木偶,线在别人手中,任由牵拿。
重华宫。
荀裕听人汇报完宫里的事,转回头,面无表情道:“父皇病倒,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的病发得急,乃外邪入侵怒急攻心所致,若想痊愈,必须静养,切不可再动怒。”
沈钧道:“看来拂尘这一招力道不小。”
荀裕冷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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