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起来。柳祁这么看着,觉得敖欢似真的把这次会面看得很不正式。那敖欢没有身为王子的自觉,只似和一个刚认识的人天南地北地闲谈一样,若说他和金太尉这样聊天,那应该是很投缘的,但和少帝是很容易聊不下去的。在柳祁印象中,少帝从不参与没有主题的交谈。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大多数是没有主题的,聊点什么,东扯西扯,为的是促进感情、或打发时间。到底谁会真的在意你昨晚吃的是鱼还是鸡?这些谈话明明是没有实质意义,也不为解决某个问题而存在,但在人际关系中又非常必要。但少帝一向不注重人际关系,他作为天子,确实可以非常任性地拒绝参与这样浪费时间的对谈。
柳祁也习惯了自己叭叭叭说一堆的,少帝就回一句“好”、“不行”或者“朕知道了”。但敖欢大概不会很习惯,少帝也大抵知道自己不能够对外宾太冷漠,所以不时地点点头,装作认真听的样子,但接话回话的任务就完全落在柳祁肩上了。当然,柳祁拥有多年的应酬经验,和敖欢这样开朗健谈的人交流,可以说是毫不费力。
敖欢笑点很低,经常被柳祁一两个段子逗得哈哈哈,柳祁也是很有成就感的。但是少帝真的不喜欢这样浪费时间的交谈,用现在的话来说,少帝就是一个注重效率的人。他要每分每秒都花在刀刃上,所以他的每分每秒都要过得有意义,这样漫无目的的聊天使他极不愉快。那敖欢却很享受这样挥霍时间的乐趣,又笑嘻嘻的,只是转头又看着皇帝半晌,只道:“有句话,外臣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少帝答:“那就不讲。”
敖欢一时愣住了。这是柳祁不觉哈哈哈起来,这是柳祁坐在这儿那么久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
柳祁又道:“您不知道,咱们皇上非常率真自然。”柳祁说这话的时候,那股幸灾乐祸的笑意仍堆在翘起来的眼角,看着有点狐狸的样子。敖欢一时怔住了。那陪侍的大太监却以为敖欢感到不自在,连忙打圆场:“刚刚有人来报,太皇太后那儿有事召见。”少帝在这场无意义的会面中听了这话,简直喜从天降,便立即说要去见太皇太后,顺势的柳祁和敖欢也就离去了。
柳祁与敖欢一同离了书房,那敖欢又对柳祁说:“我看天家皇帝的性情,我那句不当讲的话确实是不当讲啊。”柳祁闻言便好奇问道:“不知道敖欢王子想讲的到底是什么话?”敖欢便也笑了:“既然是不当讲的话,又怎么好跟君子说明呢?”柳祁见敖欢的笑,也是一股子骚味堆在眉梢眼角,颇有点从前柳祁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柳祁又打量敖欢,这敖欢是三危国年纪最小的王子,年龄大概比柳祁小得多,说不定比少帝年纪还轻,满脸都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只是柳祁回忆当初,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可没什么意气。那个时候,他虽然被人称作小侯爷,但还是跟在小王爷屁股后面当跟班,比那些真正的佞人还会谄媚逢迎。
敖欢是个小王子,虽然说不受宠,但处境比柳祁好那是当然之事,却又不知为何,柳祁总是看他不顺眼,看着他这么潇洒fēng_liú,自己就一肚子火。
敖欢见柳祁有些悻悻然,便以为他为刚刚那句玩笑生气,只道:“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先生算是个太傅了,肚子不能撑船,也能撑艇吧?倒是饶了小人这一遭。”柳祁听见敖欢这等言语,不觉露出礼貌的笑容,忙道:“王子言重了。自碧没有那个意思。”敖欢却淡淡一叹,说:“自碧啊……旧柳犹青,平芜自碧,几度朝昏烟雨。令尊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么一个伤感的名字呢?”柳祁闻言一怔,说道:“小王子不是汉语不好吗?”敖欢哈哈一笑,说道:“哎呀,那只我说个段子。结果你们都不笑,不会欣赏我的幽默。”柳祁心想:“那句‘自然而然就绿了’真特么幽默,叫人怎么笑出来才好!”
柳祁又对敖欢说:“倒是小王子说被同宗室的兄弟丢进粪坑,怕也是段子吧?”敖欢却道:“怎么就是段子了?”柳祁却道:“别人对王子会否作出这种事?”敖欢又道:“你错了,我是近年才封的王子,之前是从我母亲在马场当奴才的。”柳祁便道:“既然是奴才,宗室贵族哪里又能看得见你呢?”敖欢却笑道:“咱们三危国不比你们天家规矩多,宗室贵族经常往马场跑,和奴才也熟络,不然我的母亲如何能够承宠?”柳祁便道:“那你们宗室子弟也够不讲究的,还能一路跑到粪坑去?”敖欢闻言一笑,说:“哎哟,我的好太傅,你没听说过别人吹牛不要戳破吗?”
柳祁心想,少帝忍不了和敖欢聊天,除了闲谈无趣之外,还在于明知对方吹牛还不能戳他牛皮吧。
敖欢又对柳祁说:“咱们确实去粪坑了,你真不知道,咱们三危民风和你们甚不一样。什么王子太子的,照样泥巴里摔打着的。只是这粪坑确实不是他们推的,是我自己跳得,故意讹他们。叫大王训斥训斥他们。”柳祁闻言一怔,道:“你们大王信了?”敖欢便道:“有什么好不信的?大人总觉得小孩不会撒谎。到底那些臭毛孩子一直欺负我,也是真的。闹得差点出人命了,大王训斥过后,他们也收敛了一些。”柳祁忽然想起,三危国那个大王真的是比较忠厚的。柳祁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耍过类似的伎俩,却被老侯爷一眼识破。想到这个,柳祁又更嫉恨敖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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