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相公之前说过不出去的理由。”
“是啊。”宁毅朝着前方走过去,牵了苏檀儿的手,“征服一个地方可以靠武力,黑旗几十万人,真要豁出去,我可以杀穿一个武朝。但是要同化一个地方,只能靠文脉了,小苍河与和登的几年,说什么人人平等、民主、共和、资本、格物乃至于天下大同,真的放到武朝千万人的中间,这些东西会荡然无存,毕竟……他们的日子还过得去。”
“在黑旗军点的火,认真的说了十年,也只是个火种。真要拉出去,唯一有用的,恐怕也只有高喊人人平等的杀富人、分田地。左端佑走的时候我跟他开个玩笑,说若真是天下都与我为敌,我就开始喊平等、均田地。可是啊,世界如果最终要变好,在变好之前,就要承认目前的差异。”
“矫枉必然会过正,如果在目前的情况下还政于民,文脉会断绝。如今的儒家体系断了还没什么,但是对于文化和智慧的尊重不能断,文人的自尊不能断,要走到对的路上去,蠢人的开口是不可靠的,最终还是要以智慧为核心,我至少要保证,在新的时代,人们会明白文化的重量,文人自己能认可这个重量,认识到自己的责任,甚至可以因为这种责任,面对强权而不屈不饶,为真理而付出代价。”
“杀人诛心很简单,只要告诉天下人,你们都是一样的,有智慧跟没有智慧一样,读书跟不读书一样,我打穿武朝,甚至打穿女真,统一这天下,然后杀光所有的反对者。文人嘛,杀过一批再杀一批,多来几次,剩下的就都是跪下的了。但是……将来的也都跪下来,不再有骨头,他们可以为了钱做事,为了好处做事,他们手里的文化对他们没有重量。人们遇上疑问的时候,又怎么能信任他们?”
“让人们懂理,给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力,是希望人人都能成为掌舵人。但是文化自尊一断,就算你懂理,信息被蒙蔽后也不可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将来我们又会走到老路上。我杀穿武朝,建立另一个武朝,又是何苦来哉?文人有骨头,让人很头痛,但是一个时代要变好,必须要有有骨头的文人,这件事啊……我不能不在乎。”
两人沿山道往下,远远的也有多人跟随,檀儿笑了笑:“相公这话被人听了,会说你在吹牛。”
“风物长宜放眼量,不可不未雨绸缪。”宁毅也笑了笑,“但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先走出去一点点吧……最主要的是,败了的必须割肉,如此才能以儆效尤,另一方面,女真要南下,武朝未必挡得住,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没办法婆婆妈妈了,我们先拔几个城,看看效果吧。我请了雍锦年,让他写点东西……”
“这么说,今年可以出去过年了?”
“希望能过个好年吧……”
夫妻俩一路前行,又说了些话,到得山腰时,见到下方有几人沿道路上来了,檀儿笑着指了指前方一名老者:“喏,雍夫子。”
这老人名叫雍锦年,乃是经左端佑介绍过来的一名儒生,如今在集山负责一些书文的编纂工作。双方打过招呼,宁毅开门见山:“雍夫子,请您过来,是希望接您的笔,为华夏军写一篇檄文。”
“檄文?”老人眼前一亮。
“是啊,意思大概是……自景翰朝以来,女真崛起,天下板荡,中原、华夏民族之存续,饱受威胁。华夏军成立以来,华夏军中诸将士,为天下存亡,抛头颅洒热血,虽殒身不恤……建朔年间,中原沦于金贼之手,华夏军于西北抗敌三年,先后击溃伪齐、金队达百万之众,阵斩女真大将娄室、辞不失,终因身后无缘,辗转南下……”
……
深秋的风已经吹起来了,凉山还显得温暖。武襄军大营,在苏文昱提出让武襄军无条件投降后,双方在各自不善的言辞中宣告了第一次谈判的破裂。
苏文昱转身离开,挥了挥手。
“那就再打两天吧!”
不久,黑色的军旗蔓延,漫山遍野的攻向武襄军的地盘。
战争还将持续,不久之后,郎哥将得到莽山部被大军围困攻击的消息……
……
“……自华夏军至小凉山中,生息修养,战战兢兢,在内,于当地百姓秋毫无犯,在外以契约、诚信为来往之标准,不曾欺凌与亏欠他人。自武朝更换新君之后,华夏军一直保持着克制与善意,但如今,这份克制与善意,为人所误解。有人将我军之善意,视为软弱!武建朔九年,在女真宗辅、宗弼对江南虎视眈眈,华夏将面临望族灭种之祸的前提下,武朝,以武襄军十万人悍然来犯,宁可在外患最盛之情况下,不顾灭顶之灾,袍泽相残、同室操戈——”
……
长江以北的中原,饿鬼们还在膨胀和毁灭着所能见到的一切,汴梁被围困了数月,随着秋日的过去,被饿鬼焚烧的田亩颗粒无收,积蓄已经耗尽。在汴梁附近,无数的城池遭遇了同样的厄运。
阿里刮率领军队出击,数度击溃和屠杀了遭遇的饿鬼部队,曾经隶属伪齐的数支大军也在竭力地对抗着饿鬼们的进犯,在这个秋天里,有百万之众或饿死,或被杀死在了这片大地之上,尸臭蔓延,瘟疫开始扩散。但饿鬼的数量,仍在以不可抑制的速度不断膨胀。
被饥饿与病痛侵袭的王狮童已然疯狂,指挥着庞大的饿鬼大军进攻所能见到的每一处:人太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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