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落红而神伤,便被夏初的蓬勃景象吸引。走在街上便能见每个人虽没碰到什么喜事,面上却比清明雨时要明朗了几分。
偏偏鹭翎还沉浸在春眠不觉晓的意境里,眯着眼的样子活像一只快要在阳光下睡过去的猫。
京郊古长亭,没人唱送别的哀歌,除了这两三人,连鸟鸣声都稀罕。
赵斯将马车停好,回头对鹭翎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就送到这吧。”
鹭翎努力让眼睛睁得大了些,对着赵斯点了点头:“嗯,你们走吧,等你们走远了我就回去。”
“这可真是折煞我了。”赵斯急忙推拒,“如今能让我如愿已经是劳烦殿下您了,已经欠了您人情,哪能再让您屈尊送我?”
鹭翎笑了一下:“你想多了。我哪是送你,只是要确认那人离京。”顿了一顿,又严肃道,“赵大人,你可记住,决不能让他再出现在庆天,否则……”
鹭翎未尽的话赵斯自是明白,他没有丝毫受到威胁的不悦,反而有些释然的笑了:“殿下不必担心。我本就无意得意于宗庙,往后我只想带着他,找个僻静些的地方过一过平常人家的日子。”
两人正说着,马车的车窗突然开了,尹淳德从里面探出了头来。赵斯赶紧上前挡住他,深怕让人看见,再闹出些麻烦事来。
“乖,再等一会,我马上来陪你……来,我要关窗了啊。”
连说话要怎么说都忘记了的青年眨巴着他漂亮的眼睛,大概知道眼前这个极有耐心地哄着他的男人是今后生活的唯一依靠,伸手扯着赵斯的袖角怎么也不肯放。
“我马上回来,真的马上就回来,乖,先放开,好不好?”
鹭翎听到赵斯有些笨拙地哄着尹淳德,就像在劝哄一个小小的孩子,充满了柔情与宠溺。他突然有一点走神,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男人,摸着他的头发,笑着叫一声“翎儿”。
一回神,便正好对上了尹淳德的视线,大概是药劲没过,他此时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但是和鹭翎对上眼的时候还是笑了一下。灿烂得有些傻气。
鹭翎反射性的回给他一个微笑,笑容随即僵在了脸上:会这样和兄长相视而笑,本是他一辈子都没有奢望过的事。
这样是不是就算是清算了能还的、能追逃回来的债?
目送着马车载着两人远去,鹭翎不知是该叹气还是松气,在原地又站了一会,便感觉到身后来了一个人。
“天问,你说,其实现在的尹淳德是幸福的吧……若没了挂碍,大概要活得快活得多。”
“……”
其实会这么想也不过是给身为加害者的自己找个心安吧?鹭翎自问着,忍不住自嘲一笑。想来曾经的尹淳德并不一定喜欢他自己如今的样子,而他会觉得好,也不过是因为比起曾经的尹淳德对他的针锋相对来,如今的那一笑更让他舒坦。
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人,以此把自己所做的事正当化,这不正是自己当初想从尹倾鸿身边逃出来的原因么?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怨怪别人?
当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啊。
默默地站在鹭翎身后的人突然开了口,声音低沉,带着心疼的意味:“他确实是幸福的。不好的事情,还是忘了吧。”
鹭翎一惊,那声音显然不是属于天问的,而是另一个更熟悉、熟悉到了骨子里的人的声音。只是未等确定自己的想法,身后的人便欺身而上,从后面将鹭翎抱了个满怀。
原来不止是青河,连天问那么老实的人都叛了自己么?!
鹭翎一时间还不能从这个人突然出现的冲击中反应过来,几乎是反射性的挣扎起来。
尹倾鸿低头一下一下地吻他脑后的乌发,原本怎么也长不大的孩子,在他看不到的这两年时间里却疯长起来,如今已只比他矮半个头,尹倾鸿心情十分复杂,索性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恨不得就这样将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说不定能止住胸口那种空落落的痛。“不好的事,就忘了吧。翎儿。”他低声喃着,从来都强势的男人,在这样不惑的年纪里,用轻颤的声音表达出满心的不舍。
鹭翎突然便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呆呆地抬头望着天。
天空湛蓝。天问他们大概是封锁了道路,此时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你当初把我当成给远儿的盾牌。对我一点都不好。”鹭翎突然开了口。
桎梏住鹭翎的手臂僵了一下,却更固执的缠住他:“嗯。我会用剩下的全部时间补偿你。”
“你拿南星要挟我,第一次的时候疼死了,你只顾着自己舒坦。之后还叫常升折辱我。”
“是我的错,我再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常升把我们的事告诉母后,母后疼我,为了我做了那么那么多事,我还曾经怨她不理我。”
“欠了雪芙的不是你,是我,若不是我做了那么多事,也不会逼她走到这一步。欠她的,我一定会还。”
“当初在绝情崖,你拔剑……”
尹倾鸿打断了他,快速说道:“那纯属误会。我当时是要斩常升,等到赫连青河跟我说的时候我才知道你以为我是要伤你。”
“……”鹭翎吸了口气,“你没生我的气?也没想杀惊穹?”
“需要我指天发誓么?”鹭翎感觉到身后的人苦笑了一声,“你倒说说,你们两个在我眼皮底下搞的那么点猫腻,我能不知?我只是悔任由他帮着你,竟逃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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