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琐碎思绪充塞素鄢脑海,手一抖,刚刚拾起的玉佩又落回素白积雪中,紧随着两大滴清泪。
想起他时,心痛。
“送你到宫门口。”
“保重。”
“找了你许久,想见见你罢了。”
“等我回来就带你离开皇宫,娶你。”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藏在心里,他的每一个表情都铭刻眼中,更记得那年柴门外、凄冷间,他低下头贴近面颊,鼻息眼神近在尺咫,仿佛她已经属于他,已经可以不顾一切扑进温暖安全的臂弯。
因为怕,所以胆小退却。
怕这只是一场无妄美梦,到头来空喜一场,成了荒唐。
天空轻雪簌簌落下,人迹罕至的庵中冷寂无声,滚滚红尘中,谁知某处有人泪落如雨,无声无息?似那些年追逐谁的身影拼命活着,委屈自己也要让那人高兴,浑浑噩噩,虚度,再念起某人温存想回身,已然无路可退。
“饭菜煮好了,进来喝些热粥暖——哎呀,这是怎么了?快起来,雪气森凉万万莫染病啊!”
老尼端着托盘才想要叫素鄢用饭,却见冰天雪地里柔弱的女子蹲在雪中,情急之下丢了托盘匆忙上前搀扶,这才发现素鄢已经哭得没了力气。
“唉,别怪贫尼多嘴,夫人总说要削发为尼,可您尘缘未了如何能入我清净佛门?依贫尼看,若是夫人念着那人尚安好人间,不如早早收拾些盘缠去寻他,成或不成,至少是个结果。爱别离、求不得,人生之苦最容易衍出心魔,看夫人身体每况愈下,贫尼当真是心疼啊!”
“又让师太劳心了,素鄢只是一时想不开。”逞强笑笑,眼角泪痕犹在,心境已不像刚才那般波澜。素鄢拾起玉佩仔细挂回腰间,轻轻搓动冻得通红的手指,神情有些恍惚:“师太不收我为徒,只让我带发修行,我也明白自己六根不净入不了佛门。可要去寻他又岂是说说那么简单?如师太所知,素鄢是嫁过人的,虽未破身却有夫人之名,而他是个比这雪还干净的人,我……”
素鄢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越来越瘦的身子禁不住寒冷微微发抖,想到自己与苏不弃的差距,连心也寒了。
一个弃妇,一个似飘逸淡雅的隐士;一个庸脂俗粉,一个堪比出尘谪仙;一个双眼蒙尘不见真心,一个心如冰雪不染杂尘……
说到底,还是觉着自己配不上他。
老尼见素鄢情丝混沌解不开心结,一时也不便深劝,摇摇头叹口气,拾起摔碎的碗碟重又去盛饭。
一个人偏执到如此,谁又能劝得动呢?素鄢自己也明白这般固执性子容易让人为难,往日里若是遇到此类情况总要顺着别人,然而只有这件事不行——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要的是死生契阔不离不弃,如果情有杂质,不若天涯海角,三生不见。
“倒是真想不到什么样的佳人才配得上他。”想得痴了,不禁自言自语说出心里话,素鄢被自己的笨拙行为吓了一跳,微愣片刻而后自嘲摇头。
谁说她是本分老实的人?身在佛门清净之地却想着那些儿女情长,实在无礼得很。
风雪愈大,呼啸声响穿过发丝擦过耳垂,呼啦啦吵得什么也听不真切,素鄢想进庵里时忽然听得院外似乎有人说话,想想荒山野岭不该有什么路人,先前倒有过贼人“来访”,心里登时害怕起来,再一转念顾及屋里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尼,又不得不壮着胆子向前走上几步,手里紧紧握住扫帚。
“谁在外面?这是慈云庵,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不想走空门的施主还是请回吧!”
被她这一吆喝,门外响动还真就应声停止了,过了少顷才见有一人一马慢悠悠行至门前,破旧斗篷落满雪花。
“是路人吗?”见那人站在门口没有冒犯的意思,素鄢稍稍放心,大着胆子又轻声道,“路人的话可进庵中歇歇脚,外面风大雪大,等停下再赶路吧。”
那人放开马缰跨进大门,走了两三步忽地停下,一片静谧中突兀开口。
“刚才没听见?我是说——在我眼里,只你一个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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