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他在床上说他也不想的,那是他真的不想。可每个写字的人都有自己的习惯,甚至可以说是被所谓的“才华”牵着鼻子走,哪里容得他想怎样就怎样。他也想对南方好一点,或者劝自己放宽心往前看,可确确实实是做不到。
作为作家那一面的路程,因为不喜交际也不想将自己的思维置于人前,多年来一直把南方当作唯一的讨论对象。有的时候自己构思得太过入戏,往往会忽视一些旁人看来显而易见的先后逻辑问题,需要在叙述中得到指正和有益的建议。他背负天才之名已经太久,能寻得并肩而立之人极为难得,因此与南方相爱时连保护自己的安全距离都没有留好。
一夕生变,无论是“作家路程”还是“南方的路程”都无所适从。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曾经是非常理性的决定,除却感情,还有更为坚实的现实基础促使他们相携而行。他们的工作与生活浑然一体,相互依存,之前从未做过应对风险的任何预案。
路程也是人,而且是一个精神状态向来不怎么稳定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罪魁祸首在自己身边来回转悠,还时不时说出“求你”或是“只有今晚”这种话来刺激他。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想再爱。
可惜不能不爱:南方和他,大约是死也不会放过彼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老话,别催我
第二章
想当年,南方申到半奖赴美读大学的年代,名校们还没有如今这样争先恐后地降尊纡贵。那个时候,接到录取通知书的荣光依然可以归于学生本人,而不是批量化生产申请文书的留学中介。
十九岁以前的人生,于南方而言的确乏善可陈。出身商贾之家,生来沉实稳重,早早拿定了主意要怎么走将来的路。
一家子都从商,忽然出了个十来岁就说自己要读什么文学评论的孩子,他理所当然被认为是心血来潮。哪怕到了后来,南方决定放弃国内高考,专心申请出国,家里还是有人说他一味胡闹。直到他打点了行李终于成行,耳根才算是真正清净。
那天南方顶着细雨从机场出来,罗德岛用一个湿润粘腻的午后迎接了他。出租车司机好心帮他搬了行李,结果一排三个大旅行箱彻底占据了老式公寓的前厅,连挪步的位置都不剩。
这房子的情况较预想中相去甚远,南方四下望了两眼,转身一面叫司机先生“稍等”,一面在口袋里翻找零钱。等钱付过了,门铃也按过了,他这才想起自己是有钥匙的。留学生论坛上找到的合租人不知到了没有,保险起见,钥匙还是找出来试试锁为好。
人与人再如何有缘,第一次见面时也只能看见一张天天拿出去见人的皮。南方初见路程的那一刻,看到的也不过是个眉目冷峻的世家子,一个人坐在收拾停当的小小起居室里,因听到了门锁的响动而转过头来,一张面孔半明半暗----
南方一只手已经搭在了灯的开关上,见沙发上有人便顿住了动作,然后径直转身去拎箱子。
这体贴的举动取悦了不爱开灯的室友,对方很快走过来帮忙。
“对不起,我也上午刚到。收拾了很久,刚才坐着就睡着了,没听见门铃。”
“没事,我有钥匙,能进得了门就好。”
路程陪着他把箱子提进起居室,门一关南方便忙着去洗手。于是路程顺手把几个提手上的行李托运纸都撕了下来,细看了看,扔进纸篓。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他按方才托运纸上的拼音试探着叫了一声:“南方?”
里头那人随口应了,像是相处已久的家人,也不问他哪儿看来的名字。
等他出来,路程笑着扬手飞给南方一个信封:“上午顺便开了信箱,这好像是学校寄给你的。”
两人都是布朗的新生,印着校徽的信封自然认识。
南方甩了几下手上的水,又晾了一会儿才来拆信封,只来得及扫过一眼便听到路程的声音:“恭喜你啊,新生奖学金得主。”
疑惑的目光在南方脸上晃了一瞬:“我还没看清呢,你怎么知道?”
路程微笑:“我是路程。”
南方刚想说他自恋,弄得像未卜先知的算命仙,这一低头却看见颁奖典礼受邀人名单上的另一个名字。
新生奖学金,从来只匀给海外留学生两个名额。
除他之外的另一个人,叫路程。
这初到罗德岛的第一晚,两人一起出去吃了顿西餐,餐后顺理成章地各付一半。aa也是一种理念,室友关系中双方都能认同这一点,总比彼此矫情好得多。这个认知让他们迅速地放松下来,饭后一起去校园转了一圈。
那还是七八年前,他们都还是没满二十的年纪,又都存着交好的善意,共同语言很快多了起来。再回到公寓时,路程已经知道南方有个明艳照人正在读高中的妹妹,南方也明白了路程家里的哥哥姐姐和妹妹是怎样纠结的存在。
很久之后,路程发觉自己对他的毫无隐瞒竟没有任何道理,而且从那个刚刚相识的晚上就已经开始。
这原本是个很好的开局,他们或许可以成为通常意义上的朋友,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混酒吧。但布朗的学制跟哪儿都不一样,四年内本科生只须通过三十门课程就准许毕业,不要求学生将自己的学习限定在任何专业范畴之内。换句话说,在这里,每一个新生都有一张自主设计的课程表,你可以选了课不去听,可以没选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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