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又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集中在杜宏身上,目光里各种复杂的含义,连内阁另外两位大学士和司礼监两位大太监也情不自禁挺直了身板,一副迫切期待的模样。
杜宏重重叹气,满脸愁色。
他很清楚众人目光里的含义。他们想听的并不是自己的意见。而是秦堪的意见,因为他是秦堪的岳父,秦堪身为勋贵无法参与议政,但他的权势却不知不觉间影响着整个朝堂。但凡国朝遇到大事。他杜宏说出话往往代表着秦堪的意见。而秦堪的一个念头便能左右一件大事往左还是往右,分量之沉重,连杜宏自己都有些不安起来。
现在杨廷和当着众人的面点了他的名。杜宏想装糊涂都装不下去了,于是只好清咳两声,缓缓道:“陛下溺水,幸得上天庇佑,气息尚存,刚才张公公也说过陛下的病情,太医院刘文泰和民间名医龙二指以及唐……唐神医都说陛下十日内性命无虞,此言想必不虚,也就是说,陛下十日内是生是死尚未知,此时离陛下溺水还不到一日,若这般急着迎立新君,他日若陛下醒转,我等以何面目见他?”
杜宏说话时的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细细斟酌之后才说出口,不过话刚说完,大学士梁储却冷冷道:“杜大人多虑了,老夫已仔细问过太医院院判刘文泰,他亲口说过,穷唐姑娘和众位大夫之力,只能保陛下十日内不驾崩,举天之下却没人有本事令陛下醒转,杜大人听出意思了吗?这十日只能让陛下多留一口气而已,若不趁早议定新君人选,来日若有不可言之变而令天下大乱,诸臣工失了分寸,造成社稷动荡,天下不安的后果,这千古罪人的名声谁来担当?”
杜宏沉声道:“话是如此,可是……谁敢打包票说陛下十日内必然不会醒?若万一陛下蒙天垂怜醒过来了呢?梁大学士,你敢冒这个险?那时陛下醒来,新君人选还在赴京师的路上,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待你?”
见杜宏这般态度,殿内众人神情各异,沉默不语,梁储满脸铁青,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略带几分惶然。
杜宏没说错,今日殿内主张迎立新君的人其实并无太多私心,有资格进这个殿参与如此重要的大事,大多都是位高权重,大家都是既得利益者,官职差不多也到了顶峰了,换个新君上位反而还要胆战心惊担心被清洗被疏远,对他们来说终是弊大于利的,只是本着一颗公忠体国的忠心,他们才认为迎立新君是对大明社稷最有利最稳妥的选择。
无数片冰心都在玉壶里,然而,一旦陛下发生奇迹苏醒过来,他会相信大家的一片冰心吗?再怎么对皇权不在乎的人,对这种以旧换新的行为终归不会太舒服的,——或许反应还远不止不舒服,大抵要亲手剁几个一片冰心的家伙才能舒爽。
殿内主张迎立新君的人顿时都不说话了,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主张确实有些急进,尽管自己问心无愧,但是,老命似乎比大明社稷更重要一点点……
司礼监张永却大喜过望,他对杜宏的态度很满意,更高兴的是,杜宏是秦堪的老丈人,朱厚照出事之后张永便一直待在豹房和皇宫,根本没时间出来与秦堪沟通,也不知秦堪是什么意思,眼下杜宏的这个态度便基本能代表秦堪的态度了。
不愧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臣子,比他们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呀……
“对对对,杜老大人说的是正理,杂家也是这个意思!陛下还未驾崩以前,迎立新君的事提也别提,国君未死,另立新君,这岂止是不合礼仪,简直是大逆不道呀!”
张永连迭声地附和,旁边的戴义也急忙点头。
太监和大臣不一样,太监是天家家奴,皇帝登基之后为了稳定人心。或许对朝中的权臣如秦堪等会缓一步动手,但对他们这些太监却绝不会手软,特别是旧君跟前的红人,见一个杀一个,而满朝文武与太监的关系本就对立,新君打杀太监他们绝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对太监有任何同情伤怀之念。
因为爱卿,不会轻易悲伤,所以大家都是缺德的模样……
该说的意见表达完了,大殿内再次寂静。
大家都各自在心里盘算。盘算社稷的利弊。盘算自己的得失。
杨廷和捋着花白的胡须,冷眼看着殿内诸臣的众生相,想想自己那个躺在床榻上不知生死的皇帝学生,杨廷和眼眶一红。差点又落下泪来。
这个皇帝学生登基十四年了。也足足气了他十四年。有时候朱厚照做过的荒唐事,下过的糊涂旨意连他这个老师都恨不得拿戒尺狠狠教训他一顿。
十四年过去,大明社稷在一个荒唐皇帝和一干尚算忠直的大臣的治下。总算跌跌撞撞有惊无险撑过来了,如今仔细思量一番,现在的大明军备充足,开海禁之后国库内库所入成倍增长,托当年刘瑾乱政阴差阳错之福,许多被官府和权贵圈占的土地尽量地归田于民,为数不算太多的失地流民也并非走投无路,他们纷纷被官府送到天津,宁波,泉州等沿海城池,给作坊做工,给市舶司造船,给商贾搬货,正德朝相比弘治一朝来说,竟隐隐有了几分超越的趋势。
特别是去年朱厚照与鞑靼小王子伯颜猛可于应州一战之后,打得鞑靼元气大伤,仓皇逃回草原,军事上已是转守为攻的态势,为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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