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好。”颜河挠着脸闷闷笑了一下,伸手将饭盒接了过去,“我以为他跟你一起呢。”
颜河漫不经心地吹着眉前一缕细碎的刘海,说出来的话却如一声响雷,将程凛心里生生砸出一个窟窿来:“他啊,心思比一般的男孩儿要细上那么一丁点儿,小心翼翼地算着别人的善意,收了多少,就还多少。生怕自己不自觉冷待了别人,又怕自己的一腔热血收不回来,反遭人厌倦了,只好在平常装得一副横眉冷眼的样子,心里却一直是念着你的好的。”
程凛忽然就想起他十七岁时初见颜河:那时的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十四岁出头的初中小孩儿,毛躁,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一言蔽之,就是傻逼。颜河却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颜江身侧,沉稳却不木讷,一双眼睛像是沥过了清水的玉,好像只一个眼神就能将你看得通通透透的:“程凛哥。”
二十二岁的程凛长吁一口凉气儿: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颜河也不接茬,只是将脑袋别向远处:
“他对这些事情呢,有些情结。你耐心点儿,别刺激了他,这小子跟猫似的,一旦炸毛了,可不好哄。”
程凛老汉似地猛抓了一把后脑勺:
“哎,好。”
颜河却被他这个动作逗得“噗嗤”一笑:
“说起来,其实他挺头疼那些课堂小结、实验报告的。平时就喜欢磨叽,删删改改的,连教授都等不耐烦。今天却跟打了鸡血似的,交了报告就兴冲冲出了门,说是在实验室里看见你了,还跟我说你一连玩跪了三局炉石。”
颜河对程凛扭头一笑:
“哥,他对你是真心的。”
第05章
柯饴如在床上愣愣躺了半晌,又辗转反侧了片刻,终于如溺水人抱木一般,抓紧了自己怀里一截柔软的毛巾被。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柯饴如喃喃道:“……沈令嘉。”
停顿片刻,又磕碰着唇齿轻轻地念:
“沈老师、老师、令嘉、沈老师。”
最后抱紧毛巾被翻了个身:
“--妈了个逼。”
扪心自问,柯饴如打小一帆风顺,纵有生离,却并无死别:要说他风平浪静的生活中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幸,不过也就是他那个姑且给了他一条性染色体的生父早年出轨,被他当律师的舅舅告到只剩一条底裤后扫地出门罢了。柯饴如母亲是港企高管,他自小衣食无虑,母亲对他虽有溺爱,却并不未过。柯饴如亦是同龄人中脑子灵秀的,无论成绩还是交友皆未怎么让母亲操心,很是给他妈在同事里争脸。
初中时的柯饴如却远不如现在脚踏实地,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脑瓜聪明,自然便不肯好好用功,中考前夕甚至还破天荒与几个狐朋狗友下了一次球馆,结果被几个外校的漂亮姑娘要了电话,跟其中一个瞳如剪水的小姐姐煲了一夜的电话粥,聊了一晚上的王小波。--那一届中考其实不难,柯饴如却莫名其妙地失了手,仅一分之差与他心驰神往了四年的零志愿失之交臂,滑进了申城里一所口碑亦不错的第二档市重点的火箭班里。
柯饴如母亲倒是第一次为儿子的学习成绩托人找了关系,一切大抵谈妥后,才想起与儿子轻描淡写地一问:“又不是让你借读,就是交几万块的择校费而已,你只是差了一分,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的。”
柯饴如却在这件事上莫名其妙地犯了脾气:
“……我不要。”
“你不是一直很想去h中吗?”
“不去了。--我就去s中,去h中也是给人垫底,还不如在s中里舒舒服服地当个三年榜首呢。”
柯饴如蜷在沙发上盯着他手里那个充话费送的破烂手机,生怕在母亲面前丢了脸面,还气若游丝地在末尾喃喃捎了一句废话:“……将来也好保送,多方便。”
“你啊,从小就好面子……”
母亲伸手揉着柯饴如后脑勺一处柔软的发旋:
“好--依你--不去了,也给我省了一万块钱买包。”
柯饴如心里一块大石咣当落了地,面上却仍专心致志地玩着他手机里无聊的飞机大战:“哦,谢谢妈。”
母亲宠溺地掐了掐他后脑勺道:
“你啊,可别把s中想得太简单了。我一个同事的孩子,也是在s中的实验班里读,说里面强手如林,可把她累得要死要活的,一点也不比初三轻松。”
柯饴如扁着嘴巴嘟囔:“嘁,一群垃圾。”
后来的柯饴如总是在想,若是他在中考时稍微检查一下那几道乏善可陈的数学选择,或是在作文开头再套上几句大而空泛的名人名言,哪怕就是在之前的体育中考时卯足了力气跑快几秒,就是最不济、最不济、最不济--应下了母亲为他辛辛苦苦找来的择校机会,他大抵便不会遇到沈令嘉了。
但那时的柯饴如将心高气傲、狗眼看人低、死要面子活受罪这三项一个不落地占得齐齐的,恨不得将自己592的中考成绩贴脑门上在新高一的走廊里裸奔一圈儿。新高一生军训时,男生们大多聚在一起讨论五百米开外的女生寝室里婀娜多姿的漂亮姑娘,柯饴如自诩与垃圾们无话,遂孤独地窝在通铺床脚读他心爱的毛姆,《月亮与六便士》读完了再读《面纱》,一手机的电子书硬是被他在仅仅六天的军训里读得精光。后来他无书可看,索性就在他妈新给他买的智能机里下了个能跑g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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