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几年,我一直活在恐惧之中,我怕有一天被那些追杀我的人找到,更怕连累师父。但今后不会了。”闪电在他身后亮的刺目,湿漉漉的长发被吹到肩头,晏靖失血过多,惨白着脸,看着十分虚弱,说出的话却异常坚毅。
“师父,信不用写了,我愿夺嫡。”
31.
十七年前,靖庭事变,牵连了数百位王公大臣,抄家的抄家,发配的发配。那年王城内外人人自危,没有一家有太平日子过。晏靖便是在那一年出生的,生母宸妃在九殿下落地那一日便自缢了。
那时万鸣是太子陪读,听太子喝醉后,提了两句。说他那倒霉兄弟,一出生就被人害了生母,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多半活不过一月。
果然不出一月,宫里传出九殿下病重,药石难医。
随后,万鸣便被传召了。那是万鸣第一次面圣,听闻当今圣上杀伐果断,是一代冷血帝王,见着时,却只见那一代帝王眼中布满血丝。
他丢出一封信来,那是当朝丞相与扎尔国的通信。
万鸣心头一震,心说,这邪风终于刮到万家头上了。
可他不明白,圣上为什么要让自己来。
接着他便听到了一段让他难以忘怀的话。
九殿下病重是明祯帝下的药,他要万鸣将九殿下带出宫去,不计一切代价,护他周全。万家通敌叛国的事,他可以既往不咎。
帝王一诺,胜过千金,万鸣俯首谢罪领命。
晏家是圣上选的,全府上下全是他的人手。他们伪装成普通富贵人家,就是为了躲过敌国的眼线,成为他安插在乱世之中的一颗棋子。
九殿下就在晏家和万鸣时不时暗中帮衬之下,太平的过完了四个年头。
可惜好景不长,晏府终究被人发现了,一夜之间血流成河。等万鸣带着羽林军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被晏家拼死藏起来的九殿下。
与此同时,当朝丞相通敌叛国的事传遍了全京城,快的让人措手不及。万鸣连夜求见圣上,却被圣上身边的魏公公拦下,他将伞撑到万鸣头上,用尖细的声调说:“圣上已经睡下了,我说小公子,你这是想要惊动圣驾吗?”
“求公公代为转告,万鸣再此等候,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万鸣跪在殿前,手中还抱着受惊过度埋头在他胸前睡着了的晏靖。
“你这……”
万鸣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见劝不动他,魏公公不再多言,只是将伞放在地上,自己回了殿内。
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万鸣只着单衣在雨中跪了一夜。
魏公公再出来时,便见九殿下贴在万鸣身侧颤颤巍巍地撑着他留下来的伞。
“小公子,再有三刻就该上早朝了,你再不走,只怕要连你也要一块入狱了。”
“入狱?”半晌,万鸣终于有了点活人样。
但凡沾上“通敌叛国”四字的,不株连九族就算圣上网开一面了,哪有入狱的机会。
“正是,小公子你就别问了,老奴说的已经够多了。”魏公公走了一步,回过身来,“圣上让老奴带句话给小公子。”
他俯身与万鸣耳语了几句,万鸣脸色接连变了几变。
“小公子现下已是负罪之身,不妨考虑考虑,他日若想回京,又何尝不是一个良机呢?”
晏靖连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扶稳了油伞。
“别怪老奴多嘴,小殿下尚且年幼,哪经得起这般风雨。”
万鸣看了眼晏靖冻得通红的小手,冲着大殿拜了下去。
万鸣护主不利,一下子失去了两大庇护,为了掩人耳目,背负“罪臣之子”的万鸣携着明祯帝的密令,带着九殿下躲进了死侍的领地。
一躲就是十三年。
32.
晏靖受了一场风寒,病了两月,万鸣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两个月。
晏靖从不提从前,万鸣本以为他病了一场,把这些事都忘了,没想到竟是如此刻骨铭心。
所有的言语瞬间都化在一声轻叹之中。
万鸣上前合上了窗棂,像小时候一样揽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为师陪着你。”
晏靖再次被梦惊醒,一睁眼却发现身侧多了正熟睡的人,眉眼间没有经过刻意掩饰的笑模样,显得稚气了不少。他眼中的雾霾散去,嘴角向上翘起。
他记得在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一个稍显稚气的人独闯千军万马,将他在蛮人手中救下。
“师父。”他轻声唤道,不知是万鸣睡得太死,还是晏靖根本不想唤醒他,万鸣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晏靖却很是知足,感受着他的呼吸落在他颈侧,似挠在心尖,痒痒的。
闪电还在忽闪忽闪,晏靖背后绷紧的弦忽然放松了下来。就这么睁着眼细看他的眉目,不知盯了多久,他心跳如擂鼓,在又一声轰鸣中,凑了过去,蜻蜓点水般在万鸣唇上啄了一口。
木门被轻轻推开,晏靖回头又看了他一眼,心道:“师父,我不会让你白受这十几年冤屈。”
33.
小徒弟回来没多久,又走了。
看着他一骑绝尘的背影,万鸣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
“也不知道养好伤再走。”他轻声道,也不知道在说与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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