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和又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沈琳:“往后都听你大哥的。”在沈琳含泪点头后,他便无限依赖地看向相濡以沫数十年的妻子,握着她的手,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接着,便合上双眼,手也松开了。
“父亲!”沈琳哭喊着扑上去。他到底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接受不了生离死别的打击。
沈瑜却第一时间扶住了母亲,红着眼圈道:“母亲,还请保重身体!”
沈和早年体弱,又南下一路受折磨,底子掏空了,不过靠着御医和名贵药材,也能将养一段时日。吴君翊才以为不甚严重,按他所说,隐瞒病情。偏偏沈和因为沈泰的事情,心中有愧,饱受煎熬,日日难以休息好,药汤也喝不下,才迅速榨干了仅有的精力。
沈瑜已经成了一家之主,他只能守着心中溃败不堪的堡垒,噙着泪,操办父亲的丧事,上书请求丁忧守制。
邓州这边,沈瑜离去不久,吴君翊命邓先带骑兵杀出城楼冲锋。
这是大齐的骑兵第一次与鲜卑正面较量,士卒们跃跃欲试,又因率队的事邓先,各个都想表现一番,士气高涨。
他们□□骑的是从鲜卑交易来的好马,拿的是火器监研制出的突□□,率领他们的,更是赫赫有名,打得鲜卑节节败退的“邓爷爷”,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士卒肯承认自己不如人,各个卯足了劲往前冲。
趁着骑兵交锋,城楼上的士兵也没闲着,忙着拉响火炮,炮轰鲜卑的后续部队,火炮射程有限,刚好可以维持骑兵们以多打少。
吴君翊不能亲自骑马冲出去杀敌,就登上城楼亲自指挥放箭和火炮。守城的卫兵看到皇帝的做派,自然恨不得肝脑涂地以表忠心。
期间还发生一起意外,倒不是别的:有个卫兵装填□□时,兴许太急切,塞多了,点火又太快,那根粗粗的毛竹竟从中炸裂开,一旁的吴君翊不加防备,左手便被炸伤了,那士兵更是当场炸死。
不过是皮肉伤,吴君翊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嘱咐他们使用火器一定要严守火器监的规定。
其他人却因为吴君翊受伤十分惶恐,更忧心他的身体。
这一仗从天色刚明打到了深夜,鲜卑骑兵勇猛异常,即使以少打多,也让邓先率令的骑兵吃了不少苦头,虽然这一仗打赢了,但着实是一场惨胜。
城下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吴君翊都命人收回来,马可以剜肉留作干粮,人,自然是清点身份后厚葬。也就在这时候,他愈发庆幸提前把沈瑜送回京城:连他看到这惨象都心有不忍,何况是沈瑜?
沈瑜,伯瑾。
吴君翊想到沈瑜,一颗心就会柔软很多。他知道沈瑜并不是惺惺作态,更不是优柔寡断或者妇人之仁。他是真的懂得,才会感同身受。其实这样的伯瑾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他自己,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会格外难受。
而且吴君翊能感到,沈瑜心中还有什么东西憋着,一点没透出来。
仅仅是少年时的一场遭遇,似乎不足以让他把自己逼的那么狠。
就在这时,吴君翊收到了沈瑜丁忧的奏报。
丁忧是祖制,又有吴君翊为英宗守孝三年在先,朝廷大臣都格外恪守孝道。所以礼部也顺顺当当批了下去,不过因为沈瑜还肩负运粮的职责,如今只差吴君翊一道批令,沈瑜便可以正式解职回家。
看到沈和离世时,吴君翊的心便猛然落空了。再看到沈瑜的字迹,仿佛平平淡淡写着为父亲守孝,他的心便沉入谷底。
不行,他得回去看看。
就是搁在一般人身上,丧父之痛的打击都是巨大的,更别说此刻的沈瑜。
鲜卑这一场攻势已经化解,如今也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在邓州盯着了。吴君翊干脆利落,也不管受伤的左臂,立刻叫来邓先,交代自己走后,邓州的打算。
邓先抱着胳膊,看着雷厉风行的吴君翊,唇角挂着一丝奇异的笑。“臣看到沈大人回京,就猜着陛下坐不住了。”
这句话是有许多深意的,可吴君翊却只是轻轻一挑眉,“先生还需要朕亲自坐镇,才能打胜仗吗?”
“既然如此,臣也无话可说。”邓先的目光在他身上淡淡一扫,便收了回去。“不过,还请陛下注意些,武将不可轻易丁忧,沈大人虽说不是武将,也还兼着兵粮大任。”
这是提点吴君翊,可以以此为理由,让沈瑜夺情。吴君翊也没有多做言语,道谢后便带着几个侍从,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吴君翊是隐姓埋名归来,所以也不由大张旗鼓回宫,直接冲向了沈穆的墓地。
头七已过,沈和已经下葬,墓边结庐而居的唯有母子三人。
沈瑜短短几天,竟然已经瘦的不成人形,尖尖的下巴,苍白的脸色与他身上的孝服分不出来。
“臣,拜见陛下。”
第103章 第 103 章
吴君翊把他揽进怀中,用力到像是要把他嵌入身体。
沈瑜的手指冰冷,带着微微的潮意。接着,他也把手搭上吴君翊的肩膀,收紧了这个拥抱,“你怎么回来了”
“你放心,自然是赢了,才敢回来见你。”吴君翊若无其事地松开沈瑜,忍痛挥了挥左臂。“火燎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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