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顾忌,想着湛华最后朝影子说的话,胸膛里翻江倒海沸腾一般
,翻身跃起便要再闯罗家,却听大门“吱呦”一声被推开,卧房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
,摇摇晃晃朝自己移近,一股阴寒扑面而至,皮肤粘上一层冰凉的湿腻。他连日惦念
湛华,卧不安席食不甘味,络腮胡子跟胸毛连成片,乍一看仿佛深山里的狗熊扮做人
模样,脾气更恶过豺狼虎豹,这一时闻得鬼动静,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跑到自己家,
雷霆冲冠怒喝骂:“妈了个巴子做鬼做腻了,要老子帮你一了百了?老子赶着去杀人
放火,没闲心拿你垫肚子!”对方听这言语唬得一僵,仍是蹒蹒跚跚从外面进来,钟
二郎怒目圆睁盯着门口,那鬼气虚力竭不成形状,只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潮湿的脚印
,一步三晃朝他逼近。
钟二郎心中一动收敛愤怒,鬼魂千难万难挪到他身边,忽然精疲力竭栽倒下去,他手
疾眼快忙将对方接住,仿佛怀中搂上一缕凉气,小心翼翼托至床上。对方全身被水浸
透了,好像风中的枯叶不住战栗,钟二郎伏下脸朝他渡一口气,鬼魂在他臂间微微一
颤,身体面目渐渐清晰,赫然正是自己朝思暮念的湛华。原来鬼王走后罗家没了屏障
罗,湛华使尽力气从绛尘手中逃脱,一路踏进崎岖坎坷,终于顺着原路返回家。钟二
郎多日踏破铁鞋寻他不见,这一时几乎欢欣若狂,抱紧了湛华再不肯松手,只觉得肚
子里盛了千言万语,顺着舌尖往下滑:“你回来了,你回来了……那一天咱们上街买
东西,我不过转身再去添一只火腿,转过头便再寻不着你,本以为你等得不耐烦便先
回了家,哪知赶回来却仍不见你……我东奔西跑寻遍大街小巷,家里的排骨搁着没人
烧,正赶上过年大家燃烟花,漫天的烟火把夜照亮了,满世界都有欢声笑语,可我还
是找不着你……后来千辛万苦终于寻得你的下落,那地方又被鬼王守着闯将不进,我
万般无奈只得变个影子混进去,哪晓得那个废物终究不顶用,眼瞧着你被逼迫走投无
路,老子肚里要烧起火!你别急,你别怕,万般委屈有老子来替你出头,我这就把那
牛鼻子道士挫骨扬灰,连着那下贱胚子的鬼王一并收拾!先清蒸再油煎,吃不了拿去
喂狗!”
他絮絮叨叨越说越愤恨,双眼瞪得通红,面上肌肉狰狞扭动,起身便要跑去找绛尘寻
仇。湛华连忙将钟二拉住,摇着头抖瑟如糠,喉咙里干枯火辣,费尽力气发不出声响
。钟二郎见状忙倒一碗水给他,湛华攥紧了对方连声道:“你别去!你别去!我是他
前生的孽缘,只想怨恨随风刮过去,再别留下一丝痕迹。”钟二郎心中恨意愈发高涨
,不顾劝阻一意孤行,湛华双臂搂住他的腰,以身相护牵扯住钟二,好像刚才绛尘欲
意加害钟二的影子时,也是如此维护对方。钟二郎只得将湛华扶上床,无可奈何柔声
道:“我知道你没有好性子,何苦这样子袒护?”湛华深吸一口气,记忆穿过时间压
到眼前,好像无数灰尘调子默默坠下来,积在身上累做一抷墓。他刚才还被冷水泡过
,这一时仍然彻骨冰凉,指尖仿佛凝上冰,身体越发嵌入钟二郎怀里。湛华听到自己
的声音飘飘荡荡浮到空中,茫然袅娜轻声道:“二郎,你别恼,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
时间是最残酷的怪物,哪怕万千芳华凋落成灰,也斤斤计较将一切残余啃噬殆尽。湛
华积攒于心的记忆不甚清晰,却仍然像一页页发黄的字迹陈列眼前,染着昔年干涸的
污秽,血肉淋漓狰狞毕现,原来姹紫嫣红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再不能回来。追
根溯源再提那一段陈年旧孽,话说圣慈年天下既定,皇帝陛下育得五子,除却大皇子
天生贵胄被封做太子,三皇子疏钦文成武就亦颇得圣意,虽投错娘胎生迟了时辰,却
比那当朝储君更有一番计较抱负。他有个自小相识的陪读玩伴,乃是皇室宗亲世袭毓
郡王侯爷的嫡子,取名作湛华。这位世家公子生来即是高人一等,内有老侯爷娇宠,
外得三皇子匡扶,骄奢无度挥金如土,既无诸皇子尔虞我诈之忧困,又得贯朽粟陈豪
奢之逍遥,平日里斗鸡走狗赏花阅柳,常在猎场拿金弹子射花鹿,人道是皇城里头一
号富贵闲人。偏生疏钦素喜他容貌俊俏秉性天真,两个人自yòu_jiāo好常公起居,花前月
下道一些应景的缠绵,除去少年之间隐涩懵懂,双方更有利害相连,那毓郡王爷招揽
三皇子扩充朝中实力,疏钦也热络连接王爷做夺嫡的倚仗。
东宫太子气量狭小资质平庸,疏钦自幼心与天齐,目不转睛盯着父皇的王位,哪里甘
愿自己日后仰人鼻息。他一边韬光养晦积攒实力,一边与太子明争暗斗,希冀有朝一
日感召圣意,然而皇帝年老体虚眼花耳聋,任凭疏钦百般卖弄,皇太子依然稳稳当当
得青宫之势,眼见父皇衰弱一日更胜一日,疏钦知道自己时机无多,索性破釜沉舟与
太子抗衡。一边是得天独厚东宫储君,一边是毓郡侯爷得群臣马首是瞻,这一场争斗
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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