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疼了,没人能救得了我……”
卡尔一直哭一直哭,血和鼻涕眼泪都缠在一起,他年轻的脸庞看起来糟糕透顶。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出现,这个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老先生只随意看了一眼就下达判决书,“别费力气了,伤成这样只能等死,我们这儿也没有吗啡能给该死的德国人用。”
伊万说:“医生说的没错,反正你们个个都要死。”
海因茨和米勒都没再说话,素素低下头,左手抬起来遮住了自己盛满眼泪的悲伤的眼睛。
海因茨艰难地从夹袄口袋里翻出一根完整的香烟,在炉子里点燃之后塞到卡尔嘴里,“臭小子,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根烟,以后别……别他妈再跟着俄国人屁股后面捡烟屁股抽。”
卡尔深吸一口,香烟的气味掩盖了血腥,但他依然在哭泣,他紧紧抓住素素祈求着,“妈妈,妈妈我还是很疼,救救我,救救我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素素看着他因为疼痛而扭曲的神情,巨大的无力感令她几乎崩溃。
过了一小会儿,卡尔似乎好了一些,他颤抖着说道:“妈妈,我做了很多罪恶的事,我杀了很多人,妈妈,我并不想这样,但是元首告诉我们这些人都是魔鬼,他们该死……无论是儿童还是妇女……他们通通该死……”
素素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地回答他,“妈妈原谅你,妈妈永远不会怪你。”
“可是上帝不会原谅我……我是该死的纳粹分子……我会下地狱……我害怕,妈妈我害怕……”
“不……不,不会的,亲爱的你相信我,妈妈会守着你,永远守护着你,不让魔鬼有可乘之机。”
“真的吗?真的吗妈妈?”
“真的,我保证。”
“我相信你。”卡尔微笑起来,就像天使一班纯净,“海因茨说你无所不能,妈妈,我相信你…………谢谢你……可是对不起妈妈,我不能去慕尼黑帮你修篱笆了……也许海因茨长官能学会…………”
“别这样,卡尔,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一定和我们一起回去,回德国,回到故乡去,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妈妈别哭……”他艰难地想要抬起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珠,但这都是枉然,他连眨一眨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谢谢你的巧克力,它让我感到非常幸福……”
最后,卡尔仍然保持着微笑,他在巧克力的甜蜜滋味中离开了这个冷酷又无情的世界。
周围的人低头饮泣,即便他们已经习惯了死亡,是的,卑微又频繁的死亡,却仍在这一刻遮掩不住内心的悲恸,默然流下眼泪。
而素素的悲伤再也忍耐不住,从一九四一到一九四六,从巴黎到莫斯科,她所承受的虽不及战区人民之万一,却也足够摧毁一颗坚强勇敢的心。素素伏在卡尔床边失声痛哭,她忘不了坏笑的赫尔曼,忘不了快活的维奥拉,忘不了那些在战争中泯灭的灵魂。
就让我们哭泣,就让我们沉默,就让我们缅怀——一个流尽鲜血的年代。
卡尔死了,莎赫蒂又恢复到往日的宁静。
只有被鲜血染透的床单记得,曾经一个鲜活的青年在圣诞节后的冬日里陨灭。
克罗洛夫大尉得知此事后做出了冷静的评价,“德国人死得还不够多,远远不够。”
这话非常正确,比起战争中苏联人民的牺牲,德国人的付出还远远不够,也许也仇恨也远远没有消亡。
仇恨深入血液,伴随黑夜而生。
卡尔离开的那天晚上,海因茨被留在了素素房间里,他得依照克罗洛夫夫人的安排为她清理房间,还得洗干净被鲜血浸透的床单。
素素哭泣的时间不长,她很快收拾好心情给海因茨做了一碗鸡蛋羹,并拿出一袋速溶橙粉来放在搪瓷被子里给他泡水喝,“你得多补充维生素c。”
她顶着一双哭红的肿胀的眼睛,仍然十分关心他体内的维生素c。
“别太伤心。”海因茨喝了一口甜甜的饮料水,平静地说,“咱们都得习惯。”
“我永远也无法习惯这些。”
“我已经习惯了。”海因茨揽住她,抱在胸前,轻轻抚摸着她柔软乌黑的长发,“我会带你走的,我保证。”
“我会跟你走的,我保证。”
“我们把卡尔也带走。”他舔了舔几乎干裂的嘴唇,望着不远处彻夜明亮的锅炉房说,“米勒会把卡尔的骨灰留着,我们带他回慕尼黑。”
“好的,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我也相信。”海因茨说着,低头亲吻她眼角,他看着她,目光诚挚而热切,“谢谢你,伊莎贝拉,是你让我相信这一切还有可能。”
“这也是我的荣幸。”她不自觉伸手环住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唯恐这一切都是梦中幻影,一碰就碎。
海因茨把洗过的床单挂在火炉旁,在伊万查人之前回到了锅炉房,今晚米勒和他找人换了班,他们得亲自烧卡尔。
“你这个白痴。”海因茨抽着烟屁股,对躺在架子上冰冷且苍白的卡尔说。
“确实是个白痴,一离开我们不到三分钟就出事。”米勒也非常赞同,他赞同得眼眶都红了,“蠢透了,能躲开子弹难道还躲不开木头吗?你这白痴,愚蠢的小肥猪,除了喊妈妈别的什么都不会!噢,伟大的ss骷髅师都为你感到羞耻。”
“别说了。”海因茨阻止他,“再说下去他又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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