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间里头出来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美妇人,穿着时髦奢华的最新日装,粉红色的细羊毛衣裙,白色丽丝装饰的领口和袖口有绉绉的飞边,衬衣是同色的罗缎,打着白色的大领花,紧袖摺裙束腰,裙摆拖在地下像一朵粉色的马蹄莲。即使紫菀刚从女装之都的巴黎过来,家里又是做的布匹生意,这身衣服也叫她看得点头。美妇人满脸笑容,一阵风似的卷到,拥住紫菀就在她脸上贴了一下,行了个吻面礼,用英文说道:“妹妹,我等你们来,从你们上船那天起,就等到现在。等了有两年了,怎么今天才到?”
紫菀赶着叫“嫂嫂”,也笑着说道:“上船那天到今天不过才三天,哪里有两年那么久?”
秋咯咯笑道:“我是指的你们上的那艘该死的法老号。”
紫菀扑嗤一声笑出来,道:“嫂嫂,你可真会说话。跟我哥这样的书呆子生活,怕不闷死了你?”
秋拍掌大笑,道:“还是妹妹体谅人,知道我的苦处。查理,听见了,妹妹都说你是书呆子,你还不承认?”拉了紫菀坐下,道:“别叫嫂嫂,我不爱听,听上去像四五十岁的人。叫我露露好了。我闺名叫秋露,是九月初九的生日。”
乔之珩道:“这也太没大没小了。”在她旁边坐下,对吴菊人道:“妹丈,坐呀。咱们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的。”
秋露看见乔之珩手臂里抱的霜霜,惊叫一声,道:“呀,这么个安琪儿,给我抱。”伸手接过抱在怀里,“啵”地在她的红扑扑的样小脸上亲了一下,道:“亲亲,好个娇娇啊。查理,我也要。”
紫菀别过脸去忍住笑,吴菊人佯装没听见,乔之珩尴尬地道:“秋。”
秋露不以为然,道:“又开始假正经了吧?哪一对夫妻不要孩子呢?我只有两个儿子,淘气死了,整天不是骑马就是打架,要让他们在我身边呆一会,比屠龙还难。我就想要个跟妈妈贴心的女儿,妹妹,这个孩子给我做干女儿吧。”
紫菀知道这个嫂嫂会侍霜霜如同已出,心中感激,真心地道:“舅妈也是妈,舅母也是母,舅娘还是娘。不管你认不认干女儿,你早就是她的妈妈了。对了,我两个侄儿呢?怎么不见?”
秋露耸耸肩道:“出去玩了,不到吃饭时候看不见人的。你们只有这一个孩子,不想再要了吗?依我说,趁年轻多养两个,糊里糊涂就混大了,两个孩子最好相差两岁,这样当妈的不累,大的带小的,他们自己就会玩了,不会缠住了手脚。”
乔之珩点起烟斗,用烟斗指着她道:“你到底是要一个贴心的老贴在身上,还是要他们不缠着?这可有点两难。”
秋露白白眼睛,道:“我是看见他们就觉得烦,不看见又想,所以才要一个女儿。对吧亲亲?”对沉睡的霜霜道:“你不想要个妹妹吗?这样我就有一对洋囡囡了。”
吴菊人道:“宛玉在生霜霜时大出血,差点没命,我们决定不再要孩子了。”
秋露“哎哟”一声,道:“那遭了不少罪吧?要是我在就好了,怎么也能帮上点忙呢。”
吴菊人道:“宛玉要不是在巴黎的医院里头,依我们乡下产婆那样的接生方式,早死在她们手里了。我就对宛玉说,我们出洋出对了,单为了救她的命,就该来巴黎。”
秋露点头道:“这话说得极是,所以我才不让查理回去,有个病有个痛的,还不知怎么死的。”
有人敲门,秋露道:“茶来了。”大声应道:“进来。”侍者推了一辆小车进来,秋露把霜霜放在身边的沙发上,给每个人斟上滚烫的茶,说道:“霜霜?你刚才是叫她霜霜吗?”
吴菊人道:“是,她叫吴霜。我们吴家这一辈都是雨字头,大哥的四个孩子叫吴霁吴雯吴霑吴霨,二哥的三个孩子叫吴雲吴霈吴霄。霜霜是堂兄妹中顶小的一个八妹。”
秋露诧异地道:“这么多雨,不怕屋漏吗?”
说得三人都笑,乔之珩道:“还要再加上你这颗露珠。”
秋露又欢喜起来,道:“啊可不是吗,我是露,她是霜。查理,有句诗怎么说的,什么露的霜的。我中文读得少,想不起来了。”
乔之珩扶扶眼睛道:“我旧诗也不熟,你突然来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一时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句。阿妹,你一定知道。”
紫菀笑道:“是不是《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秋露拍手道:“就是就是。原来我们两个的名字是诗经上的。霜霜亲亲,我俩可真是不一般的要好哦。下一句呢?”
吴菊人从头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念到后来,“宛”字处停顿了一下,看着紫菀一笑,紫菀“嗤”地笑一声,偷偷踢了他一下。
秋露还是看见了,笑道:“你们说的,我一半不懂。不过妹妹的脚我倒看见了,怎么妹妹没有缠足?我是跟我父亲在英国长大,缠足那套对我不适用,不过我听说国内到现在还是缠的?”
紫菀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初她初来乍到,接触的人不过是两个丫头和吴菊人,那两人许是早就熟悉,没说过这事,吴菊人是根本没在意过,她也从没想到过这件事。后来到了吴苌人家和吴萸人家,才注意到两位嫂嫂都是缠足的。在她这个年纪,不缠足的女子少,除非是像鹦哥唤茶那样的丫头,或是沈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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