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如雷的样子。他如何是这种小东西的对手?就像压制生活的人从来不是生活的对手一样。凭着年幼的生命与生俱来的信念、无畏和盲目,儿童显示出不甘屈服、难以屈服、永远不可能令其全部屈服的特点。在这方面,他们与同处于这个沉默的阶层中的其他成员有所区别,这表现在他们一系列的恶作剧、不知悔改、故意捣乱、信口开河、颠倒黑白、“蔫坏”上面。他们是这个广泛的阶层中最活跃、最不安于现状、最生气勃勃的一部分。同时还要提及的是,因为年龄偏低的缘故,尤其是王小波所属的50年代的孩子们,有更多的机会和未被意识形态浸y的底层劳动人民保持接触,学会用他们朴素的眼光看待周围世界,他们很容易和这些人们产生交流和共鸣,看到另外一种更具有民间色彩的生活,感受到来自民间的活力、快乐及粗俗放肆,包括这些人说话的口气、所使用的俚语、俗语甚至不文明用语。因此,概括地说,在孩童身上体现了色彩丰富的人民性和民间性,焕发出更多生气勃勃的奇想和革新精神。儿童世界和成人世界(民间/官方、权威/反权威)之间复杂微妙的辩证法,很可能成为某种喜剧性或狂欢精神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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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诅咒·再生/崔卫平(2)
我还想列出王小波不止一次提到的一些作家作品的名单,他(它)们表明这位没有上过一天大学文学系的理科学生,如何凭自己出色的嗅觉和对生活的d察,绕过为更多的人们熟悉的19世纪欧洲,把眼光投向更为遥远广阔的历史深处,和另外一些伟大的、深具变革精神的作品相遇:奥维德的《变形记》,薄迦丘的《十日谈》、拉伯雷的《巨人传》、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拉封丹的寓言诗、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马克·吐温富于喜剧性的几乎全部作品,包括一本并不太流行的《康涅狄克州的美国人在亚瑟王朝》。这些作家作品都产生于对他们本民族来说是伟大的新旧交替时期,面对旧世界走向衰亡和新世界即将诞生的情景,作家们来自民间的新生力量一边,从新鲜活泼的民间生活、传统、语言中汲取营养,结果是在他们有时看似荒诞离奇的叙述背后,不可遏制地透露出来自人民大众生活的再生力量和欢乐景象。王小波以最热烈的口吻赞赏的是意大利当代作家卡尔维诺,正是这位被视作“后现代主义”的经典人物,曾经花费了整整两年时间,沉湎于浩瀚的民间传统资料当中,整理、编纂出长短两百篇《意大利童话》(中文译本80万字),其成就可与德国的格林兄弟相媲美。当然王小波的范围比这份名单还要广阔得多(其中还有对中国读者、作者几乎是完全陌生的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地下),但这一部分却是他独特的,他人莫属的。所有这些处于变革时期取自民间、穿上民间服装语言的作品与王小波的气质及看待事物的立场眼光不谋而合,使得他独辟蹊径地找到了自己所要表达的内容的相关形式。
最近我又回到俄国学者巴赫金关于拉伯雷的世界如何体现了中世纪狂欢节等民间诙谐文化的天才论述。这里我不禁深为震惊:巴赫金关于拉伯雷的分析描述竟然如此适合于王小波,他所指出的那个民间狂欢节的立场竟是解开王小波之谜的一把钥匙!譬如在狂欢节上所呈现出来的来自上方和来自下方的东西(权威/民众、精神/r体、头脑/肚子)之间秩序的颠倒;有关“贬低化”(“亦即把一切崇高的、精神性的、理想的和抽象的东西转移到整个不可分割的物质和r体层次”);有关“为r体恢复名誉”(夸张而怪诞的人体,它的“凹处、凸处、分支处和冒出处”);有关殴打、辱骂、诅咒、排泄、“粪的形象”;有关发落到物质和r体的底层之后归于埋葬的新生、弃旧图新、“正反同体”(毁灭、否定中包含着积极、再生)等等,几乎也可说概括了王小波中的全部精彩段落。最为重要的是,巴赫金同时指出了所有那些表面上看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巨大的思想意义:颠倒的行为,诅咒和废黜一个旧世界及其中的旧权威和旧的真理的代表者,正是为了促使和预备一个新世界的诞生;把原有的、人们愚昧地奉为圭臬的东西发配至下水道,令其速朽,正是为一个新世纪的到来开辟道路。在那些看似不雅的甚至“有伤风化”的、乱糟糟的场面之中,狂欢、诅咒、再生是同一个词语,是并行不悖和互相生发的。“死而再生”、“死而复生”便是这样的含义。由此我们也才可以解开难免积压心头的那个疑团:为什么出身于严谨的知识分子家庭、受过良好的现代科学和学术的训练、在其为数可观的随笔中极力主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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