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来,可敬可佩,可爱可怜的小狼,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和思绪里,然而,小狼却从来不曾咬过他,报复过他,甚至连要咬他的念头都没有。小狼总是笑呵呵地跑到他的跟前,抱他的小腿,蹭他的膝盖,而且还经常舔他的手,舔他的下巴。有一次,陈阵在梦里,他躺在草地上,突然惊醒,小狼就卧在他的头旁,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可是小狼看到他醒来,却就地打滚,把自己的肚皮朝天亮出来,让他给它挠痒痒……在20多年的无数梦境中,小狼始终以德报怨,始终像他的一个可爱的孩子那样跑来与他亲热……使他感到不解的是,小狼不仅不恨他,不向他皱鼻龇牙,咆哮威胁,而且还对他频频表示狼的友情爱意,狼眼里的爱,在人群里永远见不到,小狼的爱意是那么古老荒凉,温柔天真……
杨克见到这面碎石乱草荒坡,好像也记起二十七八年前那场残忍的灭门恶行。他眼里露出深深的内疚和自责。
吉普在山坡上停下,陈阵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片平地说:那就是小狼崽们的临时藏身d,是我把它们挖出来的,主犯确实是我。我离开额仑的时候它就塌平了,现在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了,咱们就从这儿往老d走吧。两人下了车,陈阵背上挎包,领着杨克向那个山包慢慢绕过去。
走上山坡,原来长满刺草荆棘高草棵子,y森隐蔽的乱岗,此时已成一片秃坡,坡下也没有茂密的苇子青纱帐作掩护了。又走了几十米,百年老d赫然袒露在两人的视线里,老d似乎比以前更大,远看像陕北黄土高坡一个废弃的小窑d。陈阵屏着呼吸快步走去,走到d前,发现老d并没有变大,只是由于老d失去了高草的遮挡才显得比从前大。连年的干旱使d形基本保持原样,只是d口底部落了不少碎石碎土。陈阵走到d旁,跪下身,定了定神,趴到d口往里看,d道已被地滚草,荆棘棵子填了一大半。他从挎包里掏手电往里面照了照,d道的拐弯处已几乎被土石黄沙乱草堵死。陈阵失落地坐到d前的平台上,怔怔地望着老d。
杨克也用手电仔细看了看d道,说:没错!就是这个d!你就是从这个d钻进去的。那会儿,我在外面真是吓得两头害怕,又怕你在里面碰见母狼,又怕外面的狼跟我玩命……咱俩当时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说实话,你的理论确实是真正深入草原腹地,深入狼d里得来的……
杨克又弯下身冲着老d呼喊:小狼!小狼!开饭喽!陈阵和我来看你啦!杨克就像在新草场对着小狼自己挖的狼d,叫小狼出来吃饭一样。然而,小狼再也不会从狼d里疯了似地蹿出来了……
陈阵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又蹲下身,一根一根地拔掉平台上的碎草,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七根北京火腿肠,其中有一根特别粗大,这是专门给他曾经养过的小狼准备的。陈阵把祭品恭恭敬敬地放在平台上,从挎包里拿出七束香,c在平台上点燃,又从文件夹里抽出文稿的扉页,点火烧祭。火苗烧着了《狼图腾》和陈阵的名字,陈阵希望小狼和毕利格阿爸的在天之灵能收到他的许诺和深深的忏悔。火苗一直烧到陈阵的手指才熄灭。陈阵又掏出一扁瓶毕利格老人喜欢的北京“二锅头”酒,祭洒在老d平台上和四周的沙草地上。他知道,额仑草原原二队草场上的每一个老狼d旁都有老人的脚印。由于他不听老人的话坚持养狼,伤了老人的心,他对老人的愧疚也永远不能弥补了。
两人都伸出双臂,手掌朝天,仰望腾格里,随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去追寻小狼和毕利格老阿爸的灵魂……
陈阵真想大声呼喊,小狼!小狼!阿爸!阿爸!我来看你们了……然而,他不敢喊,他不配喊。他也不敢惊扰他们的灵魂,惟恐他们睁开眼睛看到下面如此干黄破败的“草原”。
干旱的腾格里欲哭无泪……
时间还早,两人走到车旁,搬下食物筐,在吉普的y影里,就地野餐。陈阵闷头喝酒,心情压抑哀伤,酒气呛出眼泪,眼前的狼山一片模糊。
杨克说:你也别太伤心了。你把你的东西写出来,就是对小狼和阿爸的最大安慰和补偿。实际上到后来,小狼跟咱俩特亲,尤其是对你,它都快把你当作干爸了。就是腾格里告诉它真相,小狼也不会记恨你的。在现代,人的感情越来越靠不住。干了十几年律师,我对中国人越来越失望。老爸还没咽气呢,儿女亲属就在老人的病床前,为争夺遗产大吵大闹,吵得老人都咽不下最后一口气。现代都市真正动情的哭泣,只有在人们的宠物爱犬死的时候才能听到……将来,人们只能到动物世界去寻找真、善、美了。
陈阵叹道:何止是真、善、美啊。
杨克说:继续你的讲座吧。在草原狼的故土沙场开狼图腾讲座,这是对小狼,对所有战死在草原的狼壮士的最好祭奠。小狼在天上一定会歪着脑袋,竖起耳朵安安静静地听你讲的。
陈阵猛灌了一口酒,一股狼性血气直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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