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他一条条写在《帝鉴》上,她一条条读了。天底下不是谁都有福气托生到帝王将相的家里,有福气按自己的所学所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她极力让他的理想在夏国实现,让男人能得到他心目中的无上功德。
她心里的所想仿佛被王药知晓了一般,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这次倒没有亲吻和抚摸,仿佛久违的知己好友一样,只是静静地心胸相贴。好一会儿,他似乎吻了她的发髻一下,然后松开她,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珠,轻轻道:“我送你下去。果子多买了不少,你可以慢慢吃——但凉的东西还是要克制,身子骨最要紧。为了我,为了阿芍。”
王药一直把完颜绰送到城门口,还打算再送一程,完颜绰在车里笑道:“别送了,再送,你今晚又回不了家了。我大约还有两三日就走,不管我住在哪儿,我的人都在老地方等你,和昨儿个一样。”其实也不舍得分别,揭着车窗帘子的一角,反复地说:“你回吧,你先回,我看着你进城门。”
这里还在腻歪,那里却有一个人跑得气喘如牛,看见王药眼睛一亮:“四郎君!可算找到你了!”
这是王家的小厮,王药皱眉问:“你怎么知道在这里找我?”
小厮扶着膝盖喘着气:“少夫人说,四郎君必然在城门口,果然给小的找到了。”
王药“呵呵”两声,背手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是少夫人怕我不回家?”
小厮摇摇头:“要请四郎君赶紧地回家。”
王药问:“我父亲知道了?发脾气了?”他相当笃然,有过那么多经历,这也不算啥。
“不是。”小厮却说,“是夫人……夫人不行了……”
王药登时愣住了,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背后马车里传来完颜绰焦急的声音:“快回去!”才从一片迷雾中清醒了些,心里像被火烧似的,疼到无法呼吸,甚至来不及回头再说一声“再会”,便一把捋好马缰,飞身骑上去,顺着朱雀门的御道直朝家奔去。
傍晚时分的汴京还相当热闹,沿街的小商小贩正是叫卖晚上餐点菜肴的时候,御街挨挨挤挤的无法跑得起马。王药只能勒着缰绳,把马丢给那个气喘吁吁的小厮,自己下马朝家狂奔。骑马,这一段路不算什么,但靠两条腿去跑,很快就觉得呼吸发滞,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心脏更是跳得擂鼓似的,连耳膜都被催得嗡嗡直响。
王宅的大门半开着,王药甚至来不及说什么,推开门顿了片刻,又顺着甬道朝正屋而去。门口守着的几个丫鬟婆子,眼圈都红红的,嘴角下撇,都在忍着泪,见王药回来,纷纷道:“四郎君可算回来了!”
“我娘怎么样了?!”
一个大丫鬟说:“请了汴京城里有名的一个医士,也施了针,也灌了药,现在仅就拿人参吊着一口气,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嘟嘟囔囔了半天,阿郎才听明白,夫人是想要见一见四郎。”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捂着嘴犹自在忍。
他昨天不归家定省,今日又只顾着自己陪完颜绰玩乐——哪里像个儿子!王药双膝几乎抖得不能行走,扶着门觉得喉头发腥。好容易到了寝卧外,他的哥哥、姐姐、嫂子,还有戚芸菡都在外头,或踱步叹息,或轻泣拭泪。二姐过来抓着王药的胳膊,红着眼眶低声道:“你可算知道回来!快进去!”
☆、12.12
王药愧疚、怖畏、伤心……五内俱沸。寝卧柚木的门扇,他推开时感觉有千斤重,门枢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在耳朵里仿佛鸣雷似的。挂着酱色纱帐子的床上,卧着他的母亲,一声声呼吸和低细的话语因为带着痰喘哮鸣音,使人感觉惊心动魄的。坐在床边的除了一个在诊脉的医士,便是他的父亲王泳。
王泳冷冷地望了王药一眼,似乎有千万句要骂他的话正酝酿着,但是他回过头,对床上的人格外温柔地说:“你哪里糊涂!一点都不糊涂!你看,不是咱们阿药回来了么?……不是做梦,哪里是做梦!真的是阿药回来了。你呀,怎么都忘了?阿药已经娶了芸娘,马上要给你生大胖孙子了!……”
父亲侧身让了一点空间出来,王药一把擦掉脸上凉飕飕的泪珠,挤出一个真切地笑,跪在母亲床前:“娘,阿药回来得晚了。你放宽心,阿药听您的话,什么话都听……”
前两日是回光返照,今日是真正弥留。中风偏瘫的老人家,脸上是异样的潮红,目光显得空洞而茫然,喉咙里嘶嘶吼吼的,嘴唇翕动,一直在说话,可是任谁都听不懂。王药只能握着母亲的手,一遍遍地跟她说自己回来了,可是母亲双眼空洞地望着帐子顶,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快,人也是越来越难受的样子。
王药已经泪如泉涌。
他是母亲最后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父母都已经中年。他从小就想法奇特,不中绳墨,调皮捣蛋后挨骂挨揍都是常事,父亲常常是握着戒尺恨铁不成钢的面孔,记忆中最温柔的永远是娘。
母亲缝补他顽皮后扯破的衣物,母亲剜着眼笑骂他“淘气鬼”,母亲拦着父亲打下来的板子,母亲给没酒喝的他塞些银钱,母亲哭着对他说“你可都改了吧……”,母亲在临安的城门口送他到汴京赶考,母亲挥泪对被谪贬并州的他劝慰“好好做事,好好做官,争取章刺史一封称赞的‘八行’,能让官家把你赦回来……”
人人都觉得这是溺爱,可王药心里,这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他知道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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