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定买。东尼娜,你真聪明!可是科利亚舅舅……科利亚舅舅怎么办!你想想看!我简直安不下心来!”
“我有个打算。把楼上的一边再腾出一角来,我们和爸爸、萨申卡,还有纽莎,搬到尽头的两个或者三个房间去,不过必须是连通的,整幢房子的其余部分都不要了。这样刚好和临街的一面隔开,当中的一间装上这种铁炉子,烟筒从气窗伸出去,洗衣、用餐、烧饭和起居会客都在那里,别白烧这个炉子。也许上帝保佑能让我们度过冬天。”
“那还用说!肯定能过冬,毫无疑问。你想得真周到,好样儿的。你想到没有,为了表示采纳你这个方案,把那只鸭子烧好,请科利亚舅舅一起来庆贺我们乔迁。”
“好主意。我还可以让戈尔东拿点酒精来。他能从一个实验室里弄到。现在你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房间。我挑选的,你觉得怎么样?把皮箱放到地板上,下楼去把网篮拿上
来。除了舅舅和戈尔东之外,还可以把因诺肯季和舒拉·施莱辛格也请来。不反对吧?咱们的洗脸间在哪儿,还没忘记吧?到那儿去用消毒水洗一洗。我到萨申卡那儿去看看,让纽莎到楼下去。什么时候能看他,我再喊你。”
对他来说,在莫斯科最主要的新鲜事儿就是这个男孩。萨申卡刚一落地,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就被征召入伍了。关于儿子他能知道些什么?
已经接到动员令并且在快出发之前,有一次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到医院去看望东尼娜。正好碰上给婴儿哺r的时间,没让他进去。
他就坐在走廊里等。在这一段时间里,和产房以及产妇的那一排病房尽头成直角拐过去的婴儿室的那条走廊上,传来十几个新生儿连成一片的啼哭声;为了不让襁褓里的孩子受凉,保育员匆忙地走着,两边的臂肘下面各挟着一个婴儿,仿佛刚买来的一小捆物品似的,把孩子送到母亲那里去喂奶。
“哇,哇!”小家伙们的哭声都是一个调子,几乎不带任何情感成分,似乎是在完成应尽的责任。不过,在这齐唱当中有一个嗓音比较突出。他同样是“哇、哇”地哭喊,同样让人听不出有什么痛苦,不过好像并非出于本能,而是带着某种蓄意把声音降低的成分,颇有点y郁和木大友善。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已经决定给儿子取名为亚历山大,以纪念自己的岳父。不知为什么,他当时就认定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这么个哭法,而且脸上还伴随着预示一个人未来性格和命运的表情。在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的想象中,哭声本身就包含着亚历山大这个名字的声音成分。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并没有猜错。后来知道当时正是萨申卡在哭。这是他对儿子所了解的头一桩事。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对他的进一步了解,是根据寄到前线的信里附的照片。在那上边看到的是个活泼可爱的胖小子,头很大,撅着小嘴,叉开两腿站在铺开的毯子上,两只小手向上举着,仿佛是在做蹲跳动作。那时他刚一周岁,刚学走路,如今已经满了两岁,开始学说话了。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从地板上拿起皮箱,松开皮带,把里面的东西摆放到窗前的一张呢子铺面的桌上。从前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医生已经记不起来了。看来东尼哑把里面的家具搬走了,或者重新粉刷过了。
医生打开箱子,想从里边找出刮脸用具。窗口对面的教堂钟楼的柱子当中,高悬起一轮明亮的圆月。月光洒在放在箱子里面的衣服、书和漱洗用具上,房间仿佛被照成另一种样子,医生这时却认出了它。
这是空出来的去世的安娜·伊万诺夫娜的储藏室。过去她把坏桌椅和没用的过时的杂物都放在这儿。这里还存放着她家族的文件,有几只大木箱是夏天盛放冬季用品的。死者在世的时候,屋里四处的东西堆得几乎碰到天花板,而且一般是不让人随便进来的。不过在几个大的节日,孩子们来做客的时候,允许他们在楼上到处玩耍,也把这个房间的门打开。孩子们就在这儿玩捉强盗游戏,躲在桌子下面,用烧焦的软木塞把脸涂黑,仿照假面舞会的样子化装。
医生在这儿站了一会儿,想起了这些,然后才到楼下的前室去取网篮。
在下面的厨房里,腼腆的、怯生生的纽莎姑娘蹲在灶前,在摊开的一张报纸上收拾那只野鸭。一看到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手里提着很重的东西,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麻利地站起身,一面拂掉沾在围裙上的鸭毛,招呼了一声就要去帮忙。但是医生谢绝了她的好意,说他自己可以把篮子拿上去。
他刚刚走进安娜·伊万诺夫娜过去的那间储藏室,就听到妻子在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房间里面喊他:“可以来啦,尤拉!”
他于是朝萨申卡的房间走去。
现在的儿童室就是早先他和东尼哑学习的地方。睡在小床上的男孩子,原来并不像照片上那样漂亮,不过他活脱脱就是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已去世的母亲玛丽亚·尼古拉耶夫娜,比她身后留下来的所有肖像更酷似。
“这是爸爸,你的爸爸,把小手伸给爸爸。”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说,一边放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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