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昏黄的路灯,建文沿着狭窄逼仄的弄堂,挨家挨户地察看着门牌号。哪里知道这马弄里的门牌号,根本就是颠三倒四,不按顺序来排的。正当建文感到没了头绪的时候,前面离垃圾房很近的一扇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跨出门后,转身锁门,锃亮的脑袋被路灯映得越发透亮。
“李哥?”建文几步小跑,迎上前去,“都快七点半了,到哪里去啊?”
“哦!”李亮诧异地转过身,打量了一下建文,忽然睁大眼睛,一脸惊喜:“你就是----周----”
“周建文,”建文微笑道,“这不路过这里,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参观一下李哥的藏宝库!怎么,李哥,要出去么?”
李亮一脸笑意,“小兄弟,那天哥哥我没看出来,你也是个行家啊!我是有点事要出去,实在不方便,要不,改天你过来?”
“这么不巧?那行,李哥,打扰了,我改天过来。”
“建文兄弟,实在抱歉,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机遇很重要,这不,碰到难啃的骨头了,都碰壁好多次了,但我还是不死心,总想再去试试。嘿嘿!抱歉啊!建文兄弟,改天,你把你的集邮册带过来,我们哥俩好好切磋切磋,呵呵!”李亮一脸歉意。
“哎,李哥,没事,那---你忙你的,兄弟改天过来请教?”
“好!好!慢走啊!”李亮看着建文转身的背影,微微一笑,“这孩子,有点意思!”说罢,转身向弄堂的另一头走去。
李亮走到弄堂拐角处,将脑袋往弄堂里探了探,随即小心的转身再次往弄堂里走去。
建文随着李亮,曲里拐弯地转过几条弄堂,发现李亮在一处门前宽广的老宅前停了下来。建文赶紧将身子一闪,躲在河边的一棵合抱粗的老柳树的后面,微微探出脑袋,只见宅子很大,几杆翠竹从院墙里探了出来,院墙里面,雕梁画栋的老房子很是精美。
李亮轻轻敲击了几下大门上的吊环。没多久,门打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叟,手里摇着一把折扇,佝偻着身子,打量了一下李亮:“怎么又是你,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梅九牧还没穷到变卖祖宗家当的地步,以我在画院的地位,还缺那黄白之物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着,就要重新关上门。
“哎!梅教授!你听我说!”李亮慌忙撑住大门,“我也是打小就喜欢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是真心喜欢,不是拿去卖的,我只是想收藏。只要您开口,价钱好说,真的!---梅教授----”
梅九牧捋了捋扎成辫子的胡子,眼睛一瞪:“松手,再不松手,我就喊人,叫民警了!”
“别!别!梅教授!”李亮慌忙收回手,连连摆动:“您老就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让给我一件吧!”
“滚!”梅九牧重重地将门关上,门后传来喘息声:“一身铜臭,老婆子,打点水,把门口冲一冲!”
李亮愣在老宅前,抬头看了看门楣上的砖雕,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沮丧地往回走去。
建文看着李亮消失在碎石路的尽头,扭头又看向老宅,不由右手支起下巴,皱起眉头。
老宅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穿碎花衬衫的老妪,端着一盆水,泼洒在门前,扭头看向屋里;“你这个老古板,这脾气,年纪越大,气性也越大。怪不得连亲儿子在国外都不想见你!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啊!人家也不容易,这么晚,诚心诚意的来求你,这些东西,将来你想都带到棺材里去啊?”
“你少啰嗦,这些东西,我决不许让它沾上铜臭味,清远那个臭小子,打我这点东西的主意,还不是想把它卖到国外去?如果被他弄到了国外,那我就是个罪人!这些东西,将来,我都捐给国家!”
“死老头子!你就犟吧!犟到最后,众叛亲离!”说着,老妪手持脸盆,就要合上大门。
建文慌忙小跑几步,“奶奶!请等等!”
“你是---”
“哦!”建文微笑道,“我是画院的学生,仰慕梅老很久了,经常听画院的老师提起他,想亲自向老人家讨教讨教画的技法。”
“哦!真难得!这么晚了还过来,老头子,画院的学生来看你啦!”
“画院的学生,去找画院的老师去,我现在只是在画院挂个名,偶尔去讲讲课,老喽,趁着精神还好,能多画几笔就多画几笔吧!”大厅里的紫檀桌上,铺满了笔墨纸砚。梅九牧在纸上勾勒了一笔,直起身子,揣摩着纸上的画。
“其实,我来过好几次了,只是不敢轻易打扰梅老,梅老,您这幅画上,融合了八大山人的技法吧,当年,白石老人也曾借鉴过他的技法,不过,朱耷的技法虽说夸张清奇,但我看梅老的技法里更多了点董其昌的韵味。很得其泼墨,惜墨的神髓。-----”
“哦?-----进来吧----”梅九牧诧异地扭头,左手轻捻辫须,仔细打量了一下建文。然后点了点头,将持着毛笔的手,指了指建文。
“吱呀”一声,门合拢关上。月渐高升,疏朗的星空下,路灯边的古宅中,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几句轻声的争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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