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拂嫣宫中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惨白的月轮挂在空中,仿佛一只无情的眼,冷冷嘲笑。
他驾着云头,从拂嫣宫回自己的宝庆宫,脚步跌跌撞撞,每一步都走得虚。到后来索性也不走了,在云头上蹲下来,任得那云儿随处飘。
反正也没处去,反正去哪里也都一样。
走了一会儿,眼前重楼叠幢,穹光掠影,琛华恍神得厉害,差点一头撞在那琅嬛福柱上。还好到了跟前,险险地急刹住,定睛一看,已是瑶池。
今日无甚宴席,瑶池也暗暗的没有点灯,里里外外一个人也没有,这惨淡的光景倒颇合他此时的心境。琛华鬼使神差地下了云头,进去里面转了一转。
这里曾经,那么热闹。
这里摆过数不清的宴席。父君、母后每年一次的寿宴,各种各样的年节、祭祀、封赏,还有二哥的谢师宴,大哥的婚宴……都是在这里。
几乎每一次,他都没有错过。
他喜欢这样的场合。因为每在这种时候,他都是最受关注的那个,不管是要迎合父君的臣子,还是要讨好母后的官员,都会来巴结他,围着他说尽各种阿谀奉承的话。
赞他丰神俊朗,赞他文韬武略,赞他是未来明君……
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但是随便听听,也很舒服。
呵呵,原来,自己一直就是这么自欺欺人。
他走到最里头,找到自己常坐的那个位子,就紧贴在父君和母后的下首。
没错,他有自己固定的位子,这也是他的特殊荣耀。按照尊卑之序,那个地方本是轮不到他的。可因为大哥一直隐居无妄海,而二哥常年在外征战,即便回来了,也不喜这种应酬的场合,常借故推了不去,久而久之,便由他坐了。
坐得久了,就成了他的专座。
如今,他又坐了下来。整座瑶池冷冷清清,他像个孤魂野鬼。
他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声嘶力竭,笑得肝肠寸断。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四周,久久不息。
每个人都在骗他!
每个人都把他当傻瓜!
在父君的心里,只有大哥和二哥才值得信任。有什么秘密,有什么要倚重的事,只会找他们!就算二哥临走前把帅印交了给他,他都只是挂名的元帅而已!那些兵部的人从来就看不起他,连西海来的青澜都可以随意折辱他!
为什么?
就因为在父君、在所有人的眼睛里,从来就只有一个轩辕璟华!
他是他们的战神!战无不胜!哪怕已经病骨支离,父君的命令是“抬也要把他给我抬回来”!
看上去冷酷无情,但也说明,在父君的心里,他是绝对的无可替代!
他真的就有那么好么?
好到大哥为了能保住他的命,都不惜放弃自己的太子之位?
好到蒄瑶那样矜持胆怯的女孩子,只因为不能嫁他就性情大变,自甘堕落?
好到甚至连父君,都答应了大哥要提早相授胤龙翼,扶持他荣登大宝?
好到,连那个西海的小姑娘,那个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喜欢的小姑娘,都一往情深地钟情于他?
笑话啊,笑话!
自己竟一直在同情他,原来自己才是需要被同情的那个!
他怒火丛生,竟一伸手掀翻了桌案,拔足狂奔而出!
洛梨黑楠木的桌案从中间裂为两截。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焦躁、嫉恨在心中陡然而生,刚探头便一跃而成为暴风骤雨般的力量,似钻进了每个皮肉关节,要把整个人都啃噬成白骨才甘休!
心底迸发出的熊熊的妒火,如肆情的苗遇上滚沸的油,烙得他每一寸皮肤都疼痛难耐,烧得他赤红了眼睛,想嘶吼!想杀人!
他浑然间就懂了,为什么蒄瑶在去了无妄海之后,会突然就变了个人一样,为什么她会那么恨!恨母后,很父君,恨所有的人……
甚至,最恨璟华!
因为,她绝望!
那种深深的,如沉溺在深海般的绝望。
因为蒄瑶知道,尽管还活着,但这辈子却永远不会再有快乐。就像现在他也知道,尽管父母兄长仍健在,但自己却永远只能茕茕孑立,被孤独地排斥在外。
这就是真相。
他风光无忧地活了那么久,今天终于得知。
真相——削开了皮肉,蘸着淋漓的血,痛得他满地苍惶打滚。欲哭,却无声。
他的母后还在诛仙台上,只等二哥前线战事一了,他的父君便要亲手结果了她的命。
那一天,也没多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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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蒙几乎一夜未眠。
璟华让他演几个布兵的阵法,可以防御姜金戈的幻术。他不敢懈怠,琢磨到天色渐明。等全部都交代好了,全体将士一起披挂上阵,他看到走在头里的璟华,一颗心登时沉了。
他的脸色,简直比他这个熬了一宿的老头子还糟糕许多。
田蒙看了看对方,一颗心又稍许回上来一点儿。
因为,姜赤羽父子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打到现在,虽然不过月余,但实属惊心动魄,双方伤亡皆十分惨重。他们这边四员大将重伤三个,二十万大军,也只剩了三分之一;姜赤羽那边也差不多,五个儿子里已去其四,三十万大军,战象与翼龙兵团悉数被攻破,如今也不过就剩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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