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和那些服装奇异的鬼慢慢地走出镇子,走到那条两侧是杨树的小道上。起初人们走在镇子里的道路上时,彼此都谈笑不已,气氛有如节日般热闹,但随着在小路上越走越远,手中红艳的灯笼褪色变得惨淡,众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每一张脸变得痛苦、绝望、愤怒。苏箬环视四周,每一张脸的皮肤都不再鲜亮如生,开始发黑、剥落,露出灰白色的骨质。
“别在意那么多,”姬遥莘在苏箬耳边低低地说,声音和雨水声混在一起,“别往旁边看,也别怕。”
苏箬觉得非常冷,似乎被几十个移动空调所包围,姬遥莘紧紧握着她的手,手心出了些汗,那感觉不比鞋里进了水湿漉漉的更舒服。
这些鬼沿着小路一直走到河边。雾似乎更浓了,加上天色很黑,苏箬只能听见雨水落在芦苇上的声音,还有河水的声音。也许是因为看不见,听觉敏锐了起来,苏箬觉得水流变大了许多。因为不停地下雨所以要发洪水了吗?
他们在河岸上站定了,面朝河水的方向,脸上的皮肉已经脱落殆尽,只剩下空洞的黑色眼眶冲着无尽的暗夜,仿佛是在等什么。苏箬不停地发抖,姬遥莘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倏然间,灰色的雾仿佛某种毒虫,有了生命般,忽然从河面上散开了,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中,冷冷的月光倾倒下来,苏箬震惊地睁大眼睛,她看见月亮在河面上映出的影子,又被水波拆散扭曲了,仿佛是个人影。水流逐渐变缓以至于断流,月亮照着河底惨白的细沙,一些黑色的杂物散落在那上面,其中有一块黑色格外巨大。
在苏箬的印象中,这条河里藏了无数的水鬼,但现在水已经断流,那些水鬼却不知道藏匿在什么地方。她侧头望向姬遥莘,对方面无表情。
队伍又开始前进了,河底的细沙踩下去十分柔软。苏箬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河床上只有她的一行脚印,那些鬼和姬遥莘走过去不留半点痕迹。就连她自己的脚印,也从沙子里渗出的水中慢慢消失了。待走近河中心的时候,苏箬才发现,原来那块巨大的黑块是一个通向地下的入口。
“喂……”苏箬轻轻拉了下姬遥莘的袖子。
“怎么?”姬遥莘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有点害怕……会被淹死的吧?”苏箬小声说。
“不会的。”姬遥莘的语调变得异常温柔,如河床上的水汽,“苏箬,我不会让你死,毋宁说,只要我在这里,没有谁能伤害你。”
“哦……”苏箬想自己是不是要说句“谢谢”,或者再加一句“我好感动哦”会更得体。但她不再说什么,姬遥莘已经向前走去了,她也便继续跟着走。
两个人又往前走去,随着那些魂魄走入了黑色的入口。
与河底软软的细沙感触格外不同,入口修了斜通向下的石梯。台阶很陡,起初几节石梯还湿漉漉的,后来变得逐渐干燥。月光照不进来了,苏箬不安地打开手机电筒,她觉得和这么多鬼魂挤在这狭窄的通道里,随时都会被幽闭恐惧打倒。
这条甬道两侧石壁上并没有太多砍斫的痕迹,似是天然形成,又似开凿了太久,已经看不出人工的痕迹了。走了十几分钟后,苏箬眼前豁然开朗,她脚下一踩空,差点摔倒,姬遥莘连忙拉住她,拖着她隐藏到一旁石壁的阴影之下。
苏箬难以用言语形容自己眼前所见的,她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地宫,大约有上百平米,四周石壁均是不规则的形状,恍若天然形成,石壁上镶嵌许多黑色的铁架,每个铁架上都固定着数支火把,总数成百上千的火把发出幽绿或幽蓝的光,照得这里恍如夜总会。整个地宫不知道有多高,上方悬挂着许多锈迹斑斑的锁链,在那些锁链交汇的下方,有一口巨大的丹炉。
姬遥莘示意苏箬不要出声,她拉着苏箬紧靠一块岩壁的阴影,慢慢蹲下身。她们看着那些鬼魂向地宫中央的丹炉涌去,那口丹炉离她们约二十米的距离,看起来非常破,表层已经全是土坯,远看像一座用土垒成的塔。
苏箬屏住了呼吸。从丹炉后面绕出一个男人,看起来和这些灰头土脸的鬼魂格外不同。本来此地光线也不算很亮,那个男人又隔得远,苏箬能认出来他,完全是男人的上衣前襟硕大的两个荧光字在半明半暗的地宫中隐隐发光,“智障”。
“是穆——”苏箬小声说,话音没落,姬遥莘捂住了她的嘴。
其实一直以来,苏箬都很好奇一个问题,那就是姬遥莘身上为什么会有香味,很淡,淡得像她身边的风,或是掠过她的水汽。然而现在苏箬确实确确实实呼吸到了这种香气,姬遥莘的手是冰凉的,这种气味确实温暖的,苏箬愣了一下,忽然微笑起来。
地宫中在起初鬼魂步入的躁动之后,忽然变得安静,那种令人不安的安静。有时候悬在上空的铁链子会稍微晃动一下,发出刺耳却轻微的声音。
穆安绕着丹炉走了一圈,然后他站在地宫中央,望着沉默围成一圈的鬼魂,轻轻说:“我已经等不耐烦了。”
“我知道。”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苏箬感觉到和她紧紧挨在一起的姬遥莘稍微动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安。
吴德也从丹炉后走出来,走到穆安的身边。他没有戴眼镜,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苏箬总觉得吴德有些和以前不一样,大概是现在他一点都没有中学生的气质了,而且被那些蓝色绿色的火把弄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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