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自己的手,漫天花雨,谈笑追魂;飞花落叶,血落无痕。唐门的辉煌只系在手上,化腐朽为神奇,化神奇为腐朽。从小就被谆谆教导,宁肯不要性命,也要护住手,否则——虽生犹死。
只是,唐秋如今已不是唐门中人。
我淡淡道:“冒昧请了左少庄主来,自当付一点代价,我只求三个月。”
院子里静了片刻,左回风突然冷笑:“右手筋脉已断,你一身武功少说已废去一半。一个废人打算怎麽还债,左某愿闻其详。”我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掠过一丝恶质的快意。
真不愧是左家之主,传闻中冷血无情的“绝天”。刚才的少年站在左回风身后,面露不忍之色,一只手动了动,似乎想去拉他的衣襟,终于还是垂了下来。
已经很久不曾领会这种小小的关怀了,我心头升起了一丝暖意,唇角也不禁微微上扬:
“在下略通歧黄,用祖上秘传的柳枝续脉之法自疗,自信可以三个月内复原如初。”
我已别无他法,然而若非人皆言道左回风人虽无情,却还算讲理,我仍不会这麽做:柳枝续脉,固然可以令筋脉接续,想要象过去一样灵活却是万万不能了。
左回风还是冷冷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他没有立刻开口,我只有静静地等着。
身后的小房间里突然哐啷一声,似是有东西被扫落地上,我心头一惊,病人醒了!顾不上说什麽就匆匆转身进屋。
室内光线很暗,我恍惚了一下才看清床上的妇人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上前扶住,让她缓缓坐起。在窗外透进来的青色天光里,她显得格外枯瘦,青灰色的消瘦面孔衬着枯黄的头发,扶在被上的双手瘦如鸡爪……象鬼。好在她态度还算平静,相当柔顺地任我扶着。我用枕头垫在她身后,想起锅里还用水温着一碗药,连忙端过来。
碗刚刚递到她面前,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伸出枯瘦的手用力朝我脸上抓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右脸上已中了一下,顿时火辣辣地疼,手上的碗跟着被她撞中,手一颤,掉在地上。她一边奋力在床上扭动着,似乎还想打我,口中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低咒声,眼里满是怨毒。
这种情形我已习以为常了。右手不能动,我用左手抓住她两只枯瘦的手腕,用最柔和的声音轻轻对她说话,想让她平静下来。她没多久就力竭了,我扶着她躺下,她很快又昏睡过去。
可惜了刚才的药,我弯腰捡起药碗,心中不禁凄然。这就是我现在的母亲,曾经温柔淑贤的女人,自一年多前开始就一病不起,至今早已神志不清。我知道她恨我,非常恨我,可是现在,我是唯一能照顾她的人。
“这就是你母亲?”低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左回风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方才泰然自若的表情,缓缓转身面对他:“正是家母。”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我这才想起脸上新添了一道抓痕,下意识地想抬起右手挡住,微微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疼痛,差点叫出来,连忙死死咬住了下唇。
有一瞬间,我觉得左回风看我的目光变得很柔和,可是再定睛一看,仍是那麽冷,山巅冰雪般的冷漠与高高在上,刚才的恶意又回来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房间里一片沉寂,我沉默地看着他,他冷漠地看着我,我在等待,他在审视。
良久,他开口了,口气还算温和:“明天,我派人过来接你母亲到左家庄住,我会派人服侍她,你不必牵挂,一心还债就好,记着左家要的是干干净净的银子。”
我怔住了,跟着便是一股怒气直冲上来,怎麽也想不到他开出的条件如此不合情理。我狠狠地怒视着他:“阁下是要我们母子分离麽?”
我的怒气显然令他感到愉快:“你请得起好大夫,用得起好药?你忍心让你母亲躺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小房里,病情日渐恶化?只要你善尽欠债还钱的本份,她就能在左家庄过得舒舒服服,再无贫寒之虞。况且,”他踏前一步,象是要将我发白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些,用一种说不出的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她早已不认得你了,母子分离不分离对她又有何影响?”
最后一句话如鞭子一般抽在我心上,身体内部早已摇摇欲坠的一处地方,开始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我死命支撑着自己,想维持住脸上原本的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看得出来,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更愉快了。他欣赏着我的痛苦。
简简单单几句话,我溃不成军。打不过,逃不走,我只有竖起白旗,至少他保证了病人的待遇,左家之主向来言重九鼎,我还信得过。
江湖上盛传左回风的冷酷难缠,冷酷倒不一定,论起狡猾,我,领教了。
马蹄声声,起落间水花四溅,渐行渐远,我倚在院门边,不想立刻进屋。左回风行了善事,也得到了一个足以控制我的筹码,不可谓不高。然而,我似乎并不值得他如此费事,一个弃徒而已。象是要回应我烦乱的思绪一般,丹田里一股乱流缓缓开始左冲右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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